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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往事 作者: 一年 字数:4512 更新时间:2013-12-14 19:48:00

第十二章:东湖边

南风吹来,老郑莫名其妙的和我说:“有些事,不知道要不要和你讲。”

我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转过头望着老郑,老郑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弯着搭在车窗上。

老郑稍显焦虑的说:“上次,就是半年前,你们举办一场答谢客户的商务会议。我那天载着关总和几个领位去参加这个会议。你缺席了。对吗?”

我点了点头。

老郑说:“为什么?听他们说这次会议很重要。公司今年的指标只要这个商务会议操办的好,可以完成公司整年80%的业绩。这么重要,你为什么要缺席,领位对你的印象得有多差。”

我点了一根烟,说:“谈着恋爱,没空去理这些。”

老郑微微的转了下方向盘,一个单车佬踩着单车闯了红灯差点和车擦边。老郑塞住车,狠狠的瞪了单车佬一眼。

调整好方向盘,老郑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搭在车窗上,回归到标准的动作。他安静的说:“上一次,就是上个月,那场商务会议之后,公司举办了一个感谢领位的交流会,那次我负责车送公司的领位层,老总,副总,经理,管理人员都到场了。为什么?你没去。”

我吐了口烟圈,说:“闹分手,我能感谢谁?!”

一阵南风入窗来,老郑淡淡的说:“你给我的鱿鱼很不错,这东西是煮着吃好,还是炒着吃好?我们老家山外还是山,见不着这种水产。”

我说:“这个,看个人喜欢,我喜欢纯天然的口味,不加任何调料,直接放水煮就行了。”

老郑“哦”的一声,说:“那我还是炒着吃吧。”

我打了个哈欠,端坐起来,我说:“怎么突然说这些?”

车进十字路口,老郑看了下左右,红灯停,绿灯行。老郑稳稳的刹车。

老郑说:“也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上一次,一个礼拜前,公司派我去接送国外考察回来的领位,关总也在。那几个吊毛从中午2点玩到晚上2点。我陪着这些人从南玩到北。说是欢迎领位回归。累到脱臼。”

我应了一下“哦”。

老郑显得有点气愤,沉住气继续说道:“不是我说你,怎么又没有你?!你对这些关系太不注重,你看看小梅,那个刚毕业过来的,每次上我的车,就和我拉关系,开口那个领位为人怎么样,这个同事家里是干什么的,人机灵,长的也卡哇伊。特别喜欢穿超短裙,你说公司对这些明令禁止的东西怎么没人去管。太明目张胆了,我太喜欢了。”

老郑说到小梅,一下情绪又高涨起来。

我盯着老郑,笑了一下。我说:“公司不管,不正好落你法眼。”

老郑嘴角一扬,说:“明骚易躲,暗贱难防。那天,几个领位从早喝道晚,我听小梅说,关总的酒量不错。”

老郑指着车前放着一瓶九江白酒,老郑说:“这瓶他们说没喝完的,送他们几个回去的时候,关总醉醺醺的和我说,老郑啊!这酒带回去,带回去。我以为捡便宜了,我开了酒就喝了一口,靠,没味。你知道我喝了二锅头多少年了。一查30度。再仔细一看,价格10元。送人标签都不撕。妈的。然后那掉毛就晃癫着下车,见他晃癫着下车进家门,小梅急忙跑下去,手里拿着瓶酒,直说,哎哟,关总,等等,你的茅台。”

我笑了笑,说:“老郑,你这醋劲很足啊。一个破司机,一个月领个2000块,能给你瓶酒喝你都得谢天谢地了。那叫看得起你。还有你这闷声桶,上下车也不关怀一下领位,人家估计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还在这撒野。小梅怎么也在?这小姑娘进公司后,就一直叫我导师。我就很纳闷。”

老郑大笑着说:“所以我才说啊,这姑娘对你有意思!你有戏啊!多鼓动一下就可以上了。不要浪费了。”

老郑将车拐进一个停车处,塞住了车。这辆印着公司LOGO的商务车,跟着老郑两年多了,有一次公司要求老郑换其他的车,去开领位的奥迪A8,老郑死活不愿意,他说这车开着顺手。我也很怀疑老郑矫情,摆着大好的机会不上,分明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不负责任。后来老郑说出了心里话,他说:“其实我有老婆孩子在这边上学,开这种车,早上中午晚上按照排班接送你们这班人见客户就完事了。中间也没人管我,我就可以悄悄开着车去接送我的小孩上学放学,安全省事。如果去开那个A8,除了要随叫随到,妈的还要穿西服。我一辈子没穿过西服。人摸鬼样的。”

我总是取笑老郑没点上进心。将来老婆小孩跟着他是要吃亏的。可是老郑还是老样子,从来不愿意离开,也从来不愿意更换。公司拿他没办法,因为他开的商务车,两年来没有一次迟到,早退,没有一次出意外,没有一次遭投诉,年会上公共关系科的员工还特意给他颁了一个特别的奖,年度最稳定“赛车”手。

老郑点了根烟,说:“到了。要多久?”

我挥了挥手,说:“十分钟,送个礼物就行了。”

十分钟后,我见完客户出来,发现老郑的车不见了。老郑和我外出,一般都不守时。我经常说老郑欺骗了整个公司,还拿了个奖,得了奖金,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得了奖金还不请客。

我按下了老郑的手机号码。老郑说:“很快到,接老婆去超市。”

远远的我就瞧见车子往我这边开过来。我瘫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老郑递给我一支烟,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我点着了烟。直瞪瞪的望着窗外。一声不出。

有时候,南风吹来。我感受到一股自由般的清爽。只有和老郑一起出车,只有离开公司那座碉堡,我才能享受到这样的自由。

老郑打了下喷嚏,说:“操,感冒了。”

今天已经在车上和老郑待了一天了,这种日子并不稀罕。我突然感到眼睛有点累,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接下来还有一个客户要见。我深深的吸了口烟,说:“你刚刚话还没说完呢,你有些话没讲。”

老郑双眼直视前窗,拿出一张车辆管理考勤表,说:“先把这个填了。”

考勤表有种类似白领上下班时印指纹的功能。老郑一般都是在开始上班的时候就要求我们在下班的时间栏里签上大名。当然并不是谁都可以这么使唤。小梅用车的时候,老郑就没有说过类似一句“先把这个签了”的话。

老郑接过考勤表,说:“下一站上哪儿?”

我说:“天后。”

老郑笑着说:“又要去见她?这么吊的女人理他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大客户。”

我默默的说:“有些事,不好说。”

老郑说:“有意思,你今天怎么了?感觉不对劲。来大姨妈了?这女人是干嘛的?你好像很紧张她。”

我说:“一个房产公司的。”

老郑说:“老总?VIP?”

我说:“不是,秘书。”

老郑说:“秘书,怕他干掉。有事说事,有话说话。”

我说:“没那么严重,就是三天两头投诉,烦得很,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再不行就申请换一个,把这个交出去就得了。只是每个月要少了200收入,怪可惜的。”

老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要不,和她睡一觉。安抚一下。我看这女人八成是看上你了。撒野的女人一般都是得不到足够的关怀才变得难以捉摸的。”

我笑了一下,看了时间,星期五,17点55分了。再过5分钟就下班了。

我说:“老郑,要不,咱们今天提前五分钟下班。你送我去一个地方,不过你今天回来可能会很晚。”

老郑没有回应。我知道他在想着破纪录的问题。但是晚归算加班,却没有加班费。

我说:“这个女人的房产公司叫“童话故事房地产公司”,在另一个城市有分公司。他们公司的老总常驻分公司。但是却把这里叫成总部。我想去哪里了解一下情况。不然这投诉不知道要投到什么时候,跟她交涉也交涉不出什么东西。”

老郑点了点头,说:“要多晚?”

我说:“大概晚上八点就可以回来了。”

老郑看着我,说:“你这是去办事呢?还是办事呢?”

我盯着老郑,默契的笑了一下。

我总是梦见东湖旁那个名字叫“童话故事”的小区。

我梦见自己在第30层的一套180平米的房子内临窗鸟瞰着东湖。我也经常会发梦梦到和她第一次相识的那天。两个梦境,一个是虚幻的,一个却是真实的。一个属于白天,一个却属于夜晚。

我梦见“童话故事”小区里面布满美丽的玫瑰花。我从30楼疯狂的散落一叠银行卡,大声向全世界呼叫着,瞧!这是我的,那是我的,银行卡安息的地方都是我的。然后她温柔的投进我的怀抱,我轻轻抬起她鹅蛋似的脸庞,细语相对,说:“嫁给我吧,我给你全世界最动人最美丽最幸福的未来。”令人惊讶的是,她没有娇羞的答应我。她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怀抱着的她变成了一堆空气。然后一个冷不防,我被推下了30楼。坠入无限深度的地面。迎着强风,我抬头想看清楚凶手是谁,“彭”的一声应声落地,脑袋开花。每当发梦,都于此时惊醒。

我反复问自己,你看清楚了吗,那双将你推向深渊的黑手。

商务车在东湖边来回兜了个圈,停在了一处可以见到“童话房产”四个大字的公司门前。但是公司大门已经关闭了,除了保安在门外晃悠,室内已经是漆黑一片。

老郑着急的说:“这都关门了,咋整?”

我淡淡的笑着,说:“我知道,没关系。”

老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兄弟,你没事吧!你知道了还来?你事先没和人家约好吗?”

我说:“不是,老郑。你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老郑纳闷的跟着我来到了东湖。东湖水旁站着一排芒果树。在童话故事房产公司对面的一颗不算太高的芒果树下,我四下里望了望,发现没人,一个高强度奔跳,手里扯下了一个大芒果。

我笑着说:“老郑,试试。熟透了。”

老郑更觉得郁闷了。他说:“兄弟,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事?这里可都是水。你这一惊一乍的,出了事,我可是有连带责任的啊!”

我说:“老郑,你还有话没说,对不对?”

老郑说:“什么话?”

我说:“你今天不是一直都在说几个老总喝醉的事,怎么说一半就不说了。有话直说。”

老郑突然意识到我认真起来了,沉住气说道:“那天,关总走之前,他们几个在车内嘻嘻哈哈闲聊。关总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答谢会不参加,连领位交流会也不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还这么不懂事,有业绩能顶个屁用。这次没得商量了。小梅加了一句哎,真是太消极了。对了,那天还有一个鼻子上长着一颗黑痣的女人和他们几个在一起。”

我说:“这就是那个童话故事房产公司的秘书。”

老郑觉得事有蹊跷,老郑说:“这个女人一路上都在说,说你的不是。说你不认真对待公司合作,服务不到位。小梅人事足,嘴甜,这样的人才适合和她长期发展。特别是你长得不够靓仔。就是不够帅的意思……”

我盯了下老郑,说:“这些细节可以不说。”

老郑点了点头,说:“然后关总就醉醺醺的说,你这段时间工作上不细心,不努力,不够重视……”

我沉默了一下,说:“原来公司找小梅是有原因的。怪不得我申请的客户答谢会的整体策划书被打回来几次,小梅都说老总不同意。至于公司领位交流会确实是我个人不想去参加的。这么说一切都明了了。”

南风吹来,我望了望湖水。东湖两边已经开启了昏暗暧昧的灯光。有时候我总是很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把这样的灯光称为霓虹灯。在我眼里,这充其量不过是一只大版的电灯泡。他们之间的区别只是因为一个安顿在家里,而一个却流浪在外。无关大小。

我和老郑握了下手。我说:“老郑,你先回去吧。”

老郑说:“那我先走了,家里小孩等着。你自己小心点。”

我笑着说:“没事,对了,记得把鱿鱼煮了。不要用炒。那样就不是原滋原味的海鲜了。”

老郑没有回话。他启动了商务车。

我远远的看见老郑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搭在车窗外。慢慢的消失在东湖路的尾端。

那天晚上我呆坐在东湖旁,望着东湖水。有一句话一直萦绕在耳旁。

她曾经幸福的和我说:“这东湖水好清澈,我们一定要在这里幸福的生活。让童话故事开花结果。”

我默默的回过头,原来“童话”就在身后。

我想为这段话做一个深刻的解剖,希望能从中洞悉我们之间问题的归因。但就像行走在黑夜里的人,明知道只能星月引路,却执意寻找太阳。为了一段毕加索式的对话,是否要将自己变成梵高呢?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她微笑着说,是啊,这样,值得吗?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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