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怒为情，恨为情

倚梦朝着朱佑杬走过去时，她脑中闪现的一直是倚潇大婚那天朦胧泪眼，她难道要怎样一直自私下去？为了自己牺牲所有也在所不惜？

朱佑杬给她轻轻地披上一件披风，免得秋风寒凉。她有片刻的失神，而后才宁静心绪，“这次又欠你一次，不知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总是欠你。但又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回报。”

朱佑杬微笑地看着她，“你只要以后不要拿皇嫂的名义让我远离你就是回报我了。”

倚梦忽而觉得悲伤的无以复加，她别过头，瞬间盈满的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倚潇她……”

朱佑杬打断了她的话，“不要说，我都知道。但是请你别说出来，哪怕心里一千个愧疚，也应是我对她，不是你的错。”

倚梦拢了拢耳际的碎发，走向马车。朱佑杬紧紧地跟了上去。回宫的路上竟是难得的沉寂，两人都对刚刚的话题避而不谈，但是他们知道那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宫里的路虽是平坦，但总归是夜晚，一个人走着难免有些害怕。突然倚梦觉得总像是有人跟着她，她加快了脚步，似乎身后的人也加快追上她。她不敢回头，只有拼命地向前跑。

脚下一滑猛地跌倒在地上，小腿传来阵阵地疼痛，脚好像也扭到了。

身后如鬼魅一般浮现的人开口说话，竟然是东宫的那个花匠，“太子妃您还好吧？伤到哪里？奴才把您扶起来。”说着正要上前扶她。

倚梦挥开他伸出的手，有些生气地说道：“刚才为什么不出声地跟着我？害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他脸上写满了愧疚，低下头不敢与倚梦对视，“奴才本想告诉您，但是您走的太快，奴才腿脚不便一直追不上您。”

倚梦听出他言语中的诚恳，也就不再为难他，但总是男女有别，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只好自己试着爬起来。

脚踝锥心的疼痛，倚梦额头上顿时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她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花匠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她不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宫里，他也就什么也不说。

好几次倚梦疼得实在走不动，停下歇息一会儿。

她回头看他时正碰上他焦灼的目光，脸上丑陋的疤痕完全抵挡不住他眼神中透出的痛心。倚梦仿佛被他的目光灼伤，连忙回过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家乡是哪里？”

他收回怜惜的眼神，“奴才没有家人，家乡也不记得是哪里。但是好像模模糊糊记得听人说过奴才的家乡很美很美。”

倚梦听到他的话，想起了数月前的天山，也是很美很美，轻叹口气，“有很多很美的地方，这辈子只去一次就难以忘怀，只是却永远只能在记忆里重游，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她仿佛自嘲似的又说道：“其实美好都是一场梦，总会有醒的时候，梦醒时分，一片荒芜。”

此时仿佛脚没那么痛了，继续向前走去。

总算是看到东宫亮着的光了，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她走时说是自己想休息，怎么现在还掌灯呢？

蹑手蹑脚地踏进大殿，正想喊画屏，却看到一脸盛怒的朱佑樘。

“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私自出宫是什么罪？还有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一连几个质问，将倚梦逼到不得不发火的地步。

“我只知道我去求过你，是你见死不救。而你不救的那个人是我娘，当今太子妃的母亲。至于我现在的身份，你之前不是说过看你的心情，你想什么时候拿去就什么时候拿去。”倚梦倔强地看着朱佑樘，丝毫没有犯错的感觉。

朱佑樘真是拿她彻底没办法，他没说不救。他只是在想一个万全之策，她就迫不及待地向别人求救，她难道一点儿也不相信他吗？

“深夜太子妃不在东宫，传出去你让大臣们怎么议论？还有刑部大牢是你随随便便就进的地方吗？”

倚梦冷笑一声，“大臣们的议论？你是怕我丢了你们皇家的脸面吧？”

一声惊呼，倚梦被朱佑樘用力地抓着胳膊，他眼中似乎充满着恨意，“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不要害得你妹妹最后恨你。”

脚上的痛已经轰然远去，心上仿佛裂开一个大洞，鲜血汩汩而出，她笑得流出泪，“说了半天还是为了倚潇，我就是喜欢和兴王在一起，以前我还想过要嫁给他。现在我们四个这样多好，谁都知道谁的痛，却又都不能代替彼此的痛。我们就这样互相折磨，直到死。”

朱佑樘狠狠地吻上她的红唇，他要将她未说完的话统统掠夺，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恨她，恨不得同她一起死掉。

倚梦用尽全身的力气，却怎么也推不开他。就像她始终在同一个梦里哭泣，她仍然不愿醒过来。因为梦里有他，只有在梦里的他才会对她笑。

殿内忽明忽暗的烛光跳跃在缠绵悱恻的身影上，温暖的光却透着丝丝绝望。不知这绝望到底来自哪一方，又或者是来自两人全部的心。

这个吻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倚梦觉得她会在他仇恨的吻中像一朵风中飘零的花，很快就会随风逝去。

朱佑樘抱着她，鼻间全部都是她发丝的幽香。他听到她哀怨的叹气声，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

“把我玩弄于鼓掌，你很高兴吗？”

尽管是绝情的话，她的声音却带着魅惑，他渴望耳边一直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不，我不高兴，我没有一天是高兴的。”

“我到底该相信你说的那句话？我宁愿从来没有遇到你，也就不会有以后的种种。”

“你后悔了？”

“也许，也许我不应该代替倚潇，这样我们四个人便都解脱了。”

朱佑樘猛地拉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现在还想嫁给四弟？”

倚梦觉得她很累，从得知他就是小时候的那个孩子时，她就一直在追逐，如今近在眼前的人，却仿佛远在天边，不得已说道：“至少那样的结果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