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总是井井有条的。

到了住处，烧水，清洗伤口，包扎。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口，那个男人却花了很长时间，林青衣觉得诧异，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那个男人淡淡地：“慢一点，比较不会痛。”

林青衣笑笑：“这点痛我还忍得了。”

那个男人道：“能忍痛和不怕痛是两回事。”

林青衣微微一愣，觉得此话耳熟，想了想便淡淡笑了：“你还记得。”

那个男人道：“因为你跟我说过这句话之后，你就一声不吭的从青睢谷里跑了。”

沉默一会儿，林青衣淡淡地：“师父……你，你可怨我？”

呵，已经晓得考虑他的感受，真是一大进步。可是，大把时间精力投下去，只换回一句话，三个字，值得吗？

当然不值得。

可是，他愿意，不计得失，更何况施与受，也要靠机缘，亦是劫数，不是人人可以遇到。

那个男人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出声，林青衣略觉不安，抬眼望去，两人目光一触，那个男人先温和一笑，“不，我只是担心。”

林青衣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叹息：“师父……你知道么，若是你早几年曾经和我说过这样的话的话……”

不知几时睡去，忽听清脆叫声“阿姊，阿姊”，醒不过来，自知堕入梦中。但见小小幼童，梳双髻，目如点漆，晶莹脸庞，蹒跚向一紫衫女子跑去。刚触到衣角，所碰之处忽然起火，顷刻间紫杉女子化为灰烬。小童受惊，惶惶然跑向一边的青衫女子，一触之后亦化为灰烬，可他却毫发无伤，仿佛传说中的阿修罗，凡与之接触必遭殃。

小童不明所以，满脸凄惶，抱膝躲入书案下小小空间，漆黑大眼写满惊惧。

一人推门而入，年纪比小童略长，走至书案前，向小小幼童伸出手，微笑，“我是你的朋友，我不会消失。”

林青衣看不清来人的脸，但有不好预感，可小童却犹犹豫豫伸出手，握住对方。刹那间，小童瞪大眼睛，尖声惊叫，仿佛看见世间最可怖的东西。奇怪的是，在那样的尖叫声中林青衣依然听到阴冷笑声，“为什么要害怕？不是你害死我吗？”

小童尖叫：“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刺耳尖叫，也没能让他醒来。可是既然是梦，注定会醒来，林青衣不害怕，亦无惊惧，只是过程似挨刀，乍见血汩汩冒出来，还觉诧异惊骇，不知道痛，待到回过味来，痛入骨髓，叫人心生茫然，不知如此忍痛意义何在。

忽听有人唤他，“青衣，青衣”，初时隐隐约约，象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渐渐声音变大，似有魔法，梦境慢慢模糊，变暗。抬头看见微光，巴掌大，一小片，却清澈明亮，第一次，林青衣在自己的梦里露出微笑。

睁开眼，看见那个男人，神色凝重，见他醒来才略有缓和。

林青衣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啊，是这个人唤醒他。原来，让梦魇消失是如此简单，只需有一个人唤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