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星象理,旦夕暮
(四十四)星象理,旦夕暮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一首诗吟罢,倚梦更觉心中郁闷,重重叹了一口气。
料不到朱佑樘站在她身后很长时间了,“这是本太子亲自做的诗,你怎么会背?”
倚梦扭过身子看着他,目光迷离,“就是我说了殿下也不会相信,如今不说便是最好的。”
朱佑樘最讨厌话说一半,吊人胃口,“有话就说,说不说在你,相不相信在我。再者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倚梦冷笑一声,既然硬是要她说,她只好说了,“殿下曾经写过这首诗交给九月庄的密探,但是密探把这封信交错了主人,所以民女自然就会背了。”
朱佑樘本来自西湖那日心中就有些怀疑,但后来收到倚潇给他写的信,他又打消了之前的疑问,如今旧事重提,让他心中又起涟漪,“你说了我暂且相信,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估摸着太后今日会召见你,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
倚梦点点头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朱佑樘见她有意不理他,也就不再逗留。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前脚刚出了宫门,马上太后就宣倚梦去慈宁宫。倚梦心境早已变得平静,得不到的也无需再留恋,只要有一个人能幸福,家族不受人欺凌,便是最好的。至于自己的心,就让它在日后的时光里渐渐抚平。
上次已经见过太后贴身宫女锦绣,如今仍是她在殿外等候,见倚梦来了连忙上前,“姑娘,在殿外等一会儿,太后娘娘这会儿宣了杜大人。让我在此等姑娘。”话音刚落,殿门吱的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青衣飘飘的男子,器宇轩昂。
倚梦猜到这应该就是锦绣口中的杜大人,便向他点头示意,杜全却直直向她走过来,“姑娘可是张倚梦?”
倚梦心中诧异,点头道:“确是民女,大人怎么得知?”
杜全点头笑道:“姑娘不必知道我怎样得知,但姑娘日后必是不赀之躯。”说完不等倚梦反应飘然离去。
倚梦觉得他说的有些玄,但从他从未见过她,却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又觉得他或许真能说中。
太后端坐在上,倚梦俯伏在地上,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吉祥。”
太后从第一次见到倚梦开始不知为何心中似乎总是有一丝怜惜,如今倚梦大病初愈,病态中带着些许娇柔,更让人心生怜爱之意,“起来吧,哀家看着你就想起了重庆公主,只可惜公主早逝,否则公主也应该像你们一样嫁为人妇,过自己的生活了。”
倚梦见太后勾起了伤心事,不由得心中感叹,“太后娘娘切不要太过伤心,皇室子孙旺盛都是太后娘娘您抚养教导,何况诸位王爷公主个个出类拔萃,如今虽不能代替公主,但也能稍稍宽慰。”
周太后听到倚梦一席话甚是欢喜,“果然是太子的眼光,哀家开始还有些担心,听你如此明晓事理,哀家也就稍稍放心了。过几天圣旨就会颁下,你准备入宫做太子的侧妃。”
倚梦一下子犹如一记闷棍打在头上,眼冒金星,“太后娘娘,恕民女斗胆直言,民女断不能嫁给太子殿下。”
周太后本来心情不错,却被她一句话说得怒不可遏,“皇家岂是容你拒绝的,就算王恕认你做女儿,恃宠而骄,你还不够资格!”
原来这就是现实,贱民永远只能听从安排,人家给你脸就要心甘情愿的接着,否则就是给脸不要脸。
倚梦偏要试一试她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昂首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太后,丝毫不见畏惧之色,“太后抬举民女了,无宠何来骄?民女就算一死也不会嫁给太子殿下。”
周太后拍手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把她给哀家拖出去赏她插针。”
话音刚落,殿外却丝毫不见动静,却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皇祖母不是答应过孙儿,不会伤害她。”朱佑樘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可是心里却早已翻山倒海,说着从殿外走进来神色泰然的看着太后,“皇祖母一定要治她的罪吗?那么孙儿也应有罪,皇祖母连孙儿一同罚吧。”说完跪倒在地上,一只手覆在倚梦的手背上。
周太后被他一激更加恼怒,“孙儿这是在威胁祖母吗?今日她胆敢当面拒绝哀家,一朝受宠,这个女人就是万贵妃第二。如果你还记得你额娘怎么死的,你还一定要护着她吗?”
朱佑樘最大的伤痛就是母妃的死,如今却又要重提往事,“孙儿永远也不会忘了母妃的死,但是她不是万贵妃,孙儿也不是父皇。孙儿心中一直有一双手,是那双手给了孙儿莫大的安慰,陪着孙儿度过不知多少寒冷的夜晚。如今就连那双手祖母也要夺走,那孙儿此生再无留恋。”
周太后默默不语,抚养朱佑樘已经十二年了,自从他被迎进宫里就一直跟着她,就连他自己的母妃死时,他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而宫中只要有万氏,他没有一天活得不兢兢战战,眼看着仇人却什么也不能做。
如今他唯一的请求就是眼前的女子,周太后心有不忍,只好扭过身去不看他们。
朱佑樘见皇祖母气虽未消,但也有意不再追究,便拉起倚梦,“谢皇祖母体谅孙儿一片真心。”
倚梦任由他拉着走出慈宁宫,他的手还是很冷,抓着她的手也跟着冷起来,她知道他在生气,每次他生气时那种极力克制的表情总会特别明显。
回到心幽殿,朱佑樘狠狠甩开倚梦,将她推到床边,双目怒视她,“我说过你很蠢,你很想死是吗?现在我就可以成全你。”说着一只手用力地掐着倚梦的肩膀,似乎真的想要她的命。
倚梦却也不反抗,眼角含着的泪顺着脸颊流进乌发,三千烦恼丝和着泪,“殿下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一会儿让我离你远点儿,一会儿又要我做你的侧妃,一会儿说我不顾亲情,我做什么都是错。想爱爱不得,想放放不得,殿下真的想要我的命,现在就拿去。”
朱佑樘不知是被她的眼泪哭软了,还是被她想爱爱不得的情融化了,他眼中模糊,连同心也模糊。眼前的人如同数年前那个纯真的小丫头,在寒天冻地的雪天向他伸出了一双永远无法忘记的手,那么柔软那么温暖,而她现在却哭了,哭的让人心酸。
他的手不受控制抹掉她流不尽的泪水,“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哭?为什么我的心好像跟着你的泪水流进了你的发丝,越是挣扎就越是陷得深,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他突然放开她,仓皇而逃。倚梦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独自垂泪,“是我不肯放过你?还是你不肯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