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东宫愿,红妆笑
(四十三)东宫愿,红妆笑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他和倚梦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从未像现在这样,没有怒言相向,没有冷眼相对。他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一个人,她就躺在那里,不哭也不笑。
他并没有上前,就在一步之外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再来心幽殿,倚梦已经大好。侍候的宫女丝毫不敢怠慢,虽然心中猜疑太子不见得喜欢倚梦,要不怎么会一次也不来看她,但是何鼎多次叮嘱一定要好好伺候,便也日日殷勤来给倚梦送药。
虽不是盛夏,但总是进入夏季了,在屋中呆着不免有些烦闷,倚梦想出去走走,但众多宫女都不敢让她出门,说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于是便央求名叫碎缘的大宫女,“好姐姐,你就让我出去透透气吧,我都快在这里憋死了!”
碎缘见状连忙说道:“姑娘可别折煞奴才,太子殿下吩咐过姑娘身子虚弱,要好生照顾,如今大病初愈,如若出去着了风,奴才担当不起。”
倚梦就快给她跪下了,扯着她的袖子,“好姐姐,这都夏天了,哪还有清风?若是今日我因为出去而病加重了,太子问起,我绝不会连累姐姐。”
碎缘说不过她,正发愁时,太子悄声进殿,“这么快就能给别人找事了?看来你是好得差不多了。”
倚梦本是背对着他站着,听到他说话猛地一扭头,伤口微微有些疼,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却不说话,好似害羞般低下头。
碎缘很会察言观色,见到倚梦如今这样情景,向旁边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都悄悄退出殿去。
朱佑樘心中一阵悸动,还从未见过倚梦这样娇羞的神情,可爱中又不失妩媚,“抬起头来,你不是一直都很理直气壮吗?”
倚梦却不听他的,仍旧低着头,“那日多谢殿下相救,不过……”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将剩下的半句说出来。
朱佑樘瞥了一眼桌上还放着今日刚熬好的药,似乎是一口没喝,“伤口还疼吗?转头时还是有些不便,如此更要按时喝药。”
倚梦含泪不语,心中感动。只是刚才的一皱眉,他都能看出她疼,但为何在西湖边上他说出的话句句伤人。
这时倚潇的身影忽的闪现,心好像被狠狠地掐了一下,“药太苦了,想起小时候都是爹哄着我喝,有时候他喝一口我喝一口。如今再苦的药,也要我自己喝下去,这样就可以由着我来,自然我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
朱佑樘被她任性的话逗笑了,笑起来的他不像平日的他。平日的他总像隔着千山万水,现在的他似乎触手可及,“原来你也不过是外强中干,当日在梁府外还记得你义愤填膺,我还以为你要学做女英雄,可如今连一碗苦涩的汤药都喝不下去。”说着端起桌上还温热的药自己先喝了一口,转手递给倚梦,“我可是尝不出这药有多苦。”
倚梦被他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为大明太子怎能为民女试药,连忙接过药碗,情急之下竟直呼他,“你是疯了吗?药怎么能随随便便喝?”
朱佑樘不以为意,“你不是说苦吗?那也要我验证了才能知道到底你说的是真是假,这样你就不能借着药苦的由头不吃药。”
倚梦突然觉得弄不懂他了,就在不久前他还对她嗤之以鼻,而现在他又这样,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现在要对我好?”
朱佑樘沉静片刻,才悠悠说道:“太后知道我把你带进宫里,下次你见到太后时,记得你是吏部尚书王恕的干女儿。”
倚梦不解,“为何要让我这样说?我根本不认识吏部尚书。”
朱佑樘不愿多做解释,含糊其词,“让你这样说你就这样说,否则太后追究起来有你好受的。”
倚梦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仰头将手中的药汤一饮而尽,“太子殿下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民女想要休息了。”说着像卧榻走去。
朱佑樘听出她话中逐客的意思,便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她,只见她因为颈部受伤,活动不利,正在费力的脱鞋,额上已经有薄汗而出。
他无奈的摇摇头重新走回殿内,一直走到床边,抓住她的脚踝缓缓地将鞋子脱了下来。她并没有穿袜子,两只玉足裸露,肤滑如脂,怪不得有‘褪去香鞋见玉钩,嫩如春笋实温柔。捉来不向牙齿啮,总觉情丝袅不休’。
倚梦羞红了脸,好像发烧一样烫得厉害,拼命地往后缩,却被朱佑樘死死地抓住,“我已经好多天没洗脚了。”
朱佑樘做出更加放纵地举动,抬起倚梦的脚在脚背上落下一个吻,“后唐主曾经也这样捧着大周后的脚,深情脉脉。大周后可不像你这样煞风景。”说完将倚梦脚小心地放在床边,转身离开。
倚梦沉思良久,终于想通他今天全部的异常举动,原来他只为告诉她那首词,‘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李煜那样痴情的人还是辜负了大周后,而姐妹相称的两人终为了一个情字相见欢成了相见痛。
自从那日被太后召见,而朱佑樘当着她的面明明白白的说出喜欢倚梦,倚潇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冰冷的海里,无论她怎样抱紧自己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情?
原来再喜欢也是无济于事,只是因为她没有先遇见他,他们之间真的如那些朝开暮落的木槿花一样,美好却短暂。
云裳心中纳闷,那日她把倚潇的信换了,难道还是出了纰漏?倚潇自小就是个懦弱性子,肯定不会去争,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亲姐姐,云裳试探地问她:“小姐,近日怎么闷闷不乐?”
倚潇眼中含泪,“云裳,你说我该怎么办?忘不掉,舍不掉,却求不得,争不得。”
云裳一听便明白了大概,“小姐是否为那日你坦诚相告的事伤心后悔?奴婢要请小姐原谅,方可告诉小姐。”
倚潇却摇摇头说:“如今纵使香消玉殒,也不会换来他回眸凝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
指尖滴落的泪珠,像一颗流星划过,好像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偷偷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