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人间有剑
段离坐在宫中小院的桌前,听着莫轮回的箫声,缓缓摸出了一个盒子,盒子并不大,一只手便可以捏破,但段离十分小心地打开了,全无平时的温文尔雅,整个脸上有一股小心谨慎。一反常态地望着东方的大殿,无声地看着,大殿后不远处,左右各有一座阁楼,一侧是云路的流云殿,一侧是柳杏的飞烟阁。飞烟阁内没有一丝烟火。流云殿内,云路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花饰,一阵箫声袭来,不可阻挡地睡着了。
莫轮回踩着月光,飘到了小院,坐在段离身旁,问:“在想什么?那个东西找到了?”
莫轮回的语调不悲不喜,似乎并不在乎段离手上的东西是否可以救人性命。
段离摸了摸手上的盒子,说:“哎!世事催人老,又想起了当年的那一战了,那空灵的一刀,凌利的一剑。”
眼中露出了缅怀的神色,望向远方。
莫轮回也是一声叹息,黯然道:“若不是你师兄搅局,恐怕也是一场佳话!”
莫轮回看着段离,说:“我心里没底,毕竟我不擅长这种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段离说:“估计再也没机会进宫了,我再好好看看吧!”
段离起身踏在了空中,一步一步走了起来。莫轮回一挥手,月光落下一步踏上月光,跟在了段离身边,说:“当年,我也有错,如果我用了一术轮回,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那年,先帝逝世,宫中只有段离一人独自跪了三天,每天除了吃饭,都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日升日落。而赵祯一人坐在屋子里,闭门思过。
第三天,赵祯沐浴后来到了大殿,段离仍然跪在那里,白衣之上仍然无尘,神情略有一丝疲惫,直到大殿的门被人推开,先帝的灵柩被人抬了出来。段离伸手五指微曲,四周草木之中有一团团碧绿的球体浮现,涌入了段离体内。明显的脸色好起来了,赵祯一身素袍微低着头站在台阶下,嘴角有一丝残忍的笑。
段离跪在灵柩前,三叩首,站起,又跪下,三叩首,整整三次,三跪九叩的罗天大礼。起身时,额前微红,眼角并未有坠下一滴泪。因为他曾经说过:拥有帝王之姿的人,不可以在人前流泪,因为帝王本就是无情之人,他们不能也不配拥有感情。段离牢记于心,不曾忘记。
灵柩被人抬起,一步步走下了台阶,赵祯的手心渗出了汗。看着段离一步步走近,赵祯站了出来,说:“我也要祭拜,所有人给我停下。”
傲然,前襟一甩,跪在了地上,朗声道:“我名赵祯,先帝对我情深意重,而今,赵祯以新帝之名,以三跪九叩之礼,恭送远逝,望一路安好。”
赵祯叩首,再叩,段离冷着脸,提起赵祯,一巴掌扇在了赵祯脸上,啪的一声,四野皆寂。赵祯睁着泛红的双眼,问道:“你想干嘛?”
段离冷声道:“身为帝王,当无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帝王无情!古来皆是,又何必一再声明,赵祯看了看时辰,说:“给我个说法,帝王无情,有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段离笑道:“一山不容二虎,一朝不事二君,先帝雄才大略,猝死之后,才是你的机会,帝王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傲骨,不跪先帝才是帝王,你让满朝大臣都失望了。”
确实,帝王才是一国的支柱,帝王的逝去,往往是一代王朝的覆灭开始。
段离看着赵祯,说:“别挡路了,让开吧,先帝入陵后,我会给你个答复,一个你希望的答复。”
赵祯低着头侧在了一边,看着下葬队伍浩浩荡荡向着陵园方向走去。心中暗暗着急,却不敢明说,只好跟在了队伍后。
一声狼嚎响起,“嗷呜”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一匹狼,以及狼背上的那个男人。莫轮回一身白衣站在段离身边,传音入密对段离说:“那个男人,很强,我曾经见过他,叫做应离愁。”
应离愁,北原之上的绝世天才,自其十余岁出道,只用一柄刀,一直到现在,四十余岁了,未尝一败。在北原建起一个没有地盘的门派:天下刀道。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在北原,握刀的人便是天下刀道的人。”北原彪悍的风俗,豪放的性情无一不是练刀的绝佳天赋。刀,乃百兵之王,有一股无双霸气,每一个刀客都是一个霸者。创出天下刀道的他,不可否认的刀中帝王。
应离愁卷曲的长发挡住了脸庞。身上披着灰袍,显得并不显眼,可是那一柄刀,出卖了他。刀是碧蓝色的,犹如海一般的蓝,刀柄是白色的,如同悲伤的心一般,冷冽的刀锋反射着目光,段离揉了揉眼睛,说:“果然,仅仅是气势便可以横行世间,不愧是神话啊”莫轮回诧异地看着他。
应离愁抬头,看着西方,而他挡在了主道上,灵柩无法移动,偏偏按规律来说:灵柩从宫中移出后,不可在地上停留,不可沾染凡气,不可打扰死者。负责抬灵柩的几个人疲累地看着段离,!全然没有看赵祯一眼,毕竟段离在宫中的地位远比赵祯想得更高。恼怒地冷哼一声,站在了灵柩后,看着那挡路的狼,以及狼背上的应离愁。
段离举步上前,问道:“不知前辈挡住我们的路,是为了什么?”
段离的语调并不谦卑,仅仅是一个礼节的体现。直视着应离愁。段离仿佛带动了皇宫之中的皇气,在气势上压向了应离愁。
狼小声得嗷呜着,应离愁看了一下时辰,微笑着拍了一下狼首,狼乖巧地移步避开了队伍,又对着西方看着,段离笑着对着应离愁行礼,说:“谢谢,只是皇宫重地,前辈还是离开吧!”
应离愁睁开惺忪的睡眼,问道:“皇宫是你家的?”
应离愁这一句话一出,除了莫轮回以外,所有人脸色都变了。皇室那尊贵的姓氏可是:赵。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评论宫中的事了?赵祯更是一脸高兴,想不到应离愁不止武学厉害,这张嘴恐怕也是极为厉害的。
段离看着应离愁,说:“今天是先帝的大葬,请前辈离开,皇家礼仪不是谁都能看!”
段离混迹江湖,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了。语气虽然不善,但说的都是事实,皇宫是整个朝廷的精神核心,凛凛天威,不可侵犯。
应离愁看了天空一眼,说:“我等的人来了,你们再等等,我们也送先帝一程。”
一道青光划破天际,所有侍卫的刀剑齐齐震碎,一个白衣男子反手握剑站在了一间阁楼上,阁楼上挂着一块牌匾:轮回阙。
白衣男子的剑没有剑鞘,仿佛也不需要剑鞘,这世间再无可以束缚住它的东西,剑刃是奇特的银白色,和一般的剑刃不同,银白色偏向于神圣,在银白色之内,有一圈紫色的纹路,如同天然烙印,历经岁月侵蚀,仍未改其本色。紫色的纹路内是一双巨大的翅膀,血红色的巨翼之下是众生膜拜的盛景。那柄剑叫做:人间。而他叫做:余悲欢。
人是会老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一颗不老的心,谁也不能阻挡岁月的脚步,即使是余悲欢。一头银发肆意在风中飞舞,抬起头,看到了脚下的芸芸众生,微笑着说:“人间当余悲欢。”语气不重,但有一股不可反抗的霸气悄然弥漫。
段离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轮回阙上的余悲欢,虽然感到的压迫很强,但仍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直到莫轮回颤抖着将洞箫插在了地上,一身白衣的莫轮回犹如瞬移般出现在了轮回阙之上,面目狰狞的说:“给我滚下去,混蛋。你脏了这轮回阙。”
莫轮回一抬手一掌打向了余悲欢,余悲欢向后微退一步,左手伸出想要按住莫轮回的手。异变陡生,莫轮回的手在余悲欢的感知中消失了,不应该是从来有没有发现过莫轮回的存在。一掌直接将余悲欢送下了轮回阙。
莫轮回站在了轮回阙上,看着余悲欢说:“即使你们是神话级别的高手,这轮回阙之上,也不是你们能站的。”
余悲欢捏了捏发麻的手掌,说:“敢问神话之上,还有吗?”余悲欢看着莫轮回一字一顿的问。
莫轮回看了看天空,对着余悲欢说:“你说这天上,是不是还是天?”
天之上,无人可上,昔人望月有感,欲与天齐,无人想过天之上到底是什么?也无人会去想,正好比:神话级别已是绝巅,又有谁会去想神话之上是否还有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境界。
应离愁站了起来,走向余悲欢。刀横摆,犹如一面墙壁般靠近了余悲欢,余悲欢并起食指和中指,点在了刀上,一股凌利的剑气冲向了应离愁。
应离愁微吐了口气,将剑气震碎,说:“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手?”
余悲欢收回双指,说:“那招名为剑指,我不需要剑的锋锐,我全身都可以是剑。”
应离愁微笑着说:“剑指?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身为剑,意为剑罢了,还是看我天下刀道的刀意吧!”反手拔刀,微闭双眼一刀对着余悲欢劈下。
段离见到那一刀即将劈下,而余悲欢仍然剑未出鞘,情急之下右手衣袖中一道黑影暴射而出,余悲欢微退半步剑向上抬起,直对着刀尖。“啪”地一声,黑影缠绕在了两人的武器,紧紧地缠绕起来,一闪身出现在了两人中间,冷着脸说:“皇宫重地,不许动武,出去,你们随便,今天不行。”
看着剑上缠绕的武器,余悲欢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器,如此有韧性?似乎刀枪不入!”
应离愁也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段离,余悲欢两指并在一起看着段离。莫轮回叹了口气说:“在宫里,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莫轮回突然插话,让余悲欢和应离愁气势一缓,看着段离笑道:“我们之间的比试,在几天前就派人写在了墙上,难道不知道?”
段离说:“我不知道,但,请现在不要比试,先帝入陵的仪式不能被打扰,请见谅!”说着带着队伍走向了陵园方向,而赵祯一言不发,冷着脸,跟在了队伍后。
莫轮回看到队伍远去,飘下来对着二人说:“今天,你们没有对段离出手的行为,十分正确。”
余悲欢说:“请问您到底是什么境界?为什么我感不到你的气?”
应离愁看着莫轮回,说了一句:“你很强,刚刚的少年,是你弟子?”
莫轮回说:“不是,我的武学修为不高,教不出那样的弟子。”
缓了缓又说:“我的武学修为大概也只是半步神话罢了,他不是谁都能教的。”
余悲欢说:“呵呵,前辈谬赞了,他的能力确实不错,但前辈教他应该也可以吧!”
余悲欢的话毫无漏洞,先贬了段离,毕竟不是莫轮回的弟子,又夸赞了莫轮回一番。莫轮回说:“说不得,教不得。他们是不会看着我拐跑一个天才的。”
他们?余悲欢按耐住心中的疑惑,说:“前辈最擅长的那一方面是什么程度?”
莫轮回说:“被段离的师傅刚授予奇迹的称号。”
世间有两个神话:天涯应离愁,人间余悲欢。据传说而言:一流高手在传奇面前的压迫感和神话面前的传奇一模一样的手足无措,而在神话之上,还有一个奇迹级别。
“被段离的师傅刚授予奇迹的称号。”此话一出应离愁不由得问道:“你最擅长什么?”
莫轮回说:“天象,玄学。”
天象二字一出,应离愁和余悲欢抬头看起了莫轮回,灼灼的目光让莫轮回一阵没底。
“前辈,可求你为在下算一卦?”应离愁问道,语气稍有一点缓和:“前辈想要什么,我应离愁一定办到。”
余悲欢笑道:“也请轮回先生为我算一卦,先生有事只管找我,拜月教举教之力全力完成。”
应离愁忙道:“我天下刀道亦是如此。”
莫轮回一时无语,还没说是否答应,人家就开始谈条件了,一时冷起了脸,说:“你们俩的事我一清二楚,但是我今天心情不好,不算!”
段离看着先帝的棺椁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跪在了地上,朗声道:“送先帝归陵,我等定侍新帝。”
段离弯腰叩首。赵祯一脸冷漠地站在人前,微微弯了一下腰。
段离起身说:“所有人都散了吧,先帝以逝,一切节哀。”
当所有人都离开得差不的时候,段离说:“赵祯,等一下别走,咱们聊一聊。”
赵祯看着段离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想要说的。”
人群散去,段离说:“你为帝,是我和先帝的决定,所以,对不起。”
赵祯看着段离说:“对不起?为什么?”
毕竟那可是帝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帝之名自此为祯。
段离说:“未与你商议,此为一过;当众批评你,此为二过;以先帝遗昭为要挟,此乃三过。你说呢?”
帝王之姿,不可侵犯,亘古无人犯上作乱。帝王不是谁都能做,也不是谁都配做,帝王要的不止是谋略,还得有霸气、决断、勇武、无情。
莫轮回叹气:世间每个人都是带着伤来的,每个人都被伤的体无完肤,却不得不接受。看着不过四十岁的余悲欢一头白发,叹气说:“世间的一切,我和他们都可以看到,对于你们发生的一切,我只能说一句遗憾。”
应离愁看着莫轮回,突然道:“心御天地?”
莫轮回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应离愁黯然道:“当年,我师傅也是这个层次,可惜年岁大了,不会龙虎道宗的那一套延年益寿之法,所以老去。使我北原无人。”
莫轮回说:“世事无常,龙虎道宗的处一真人也黯然离世,尊师黄泉不孤。”
余悲欢看着莫轮回,问道:“奇迹级别真的可以创造奇迹?”莫轮回说:“奇迹是有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