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暗，弥漫着一股难闻的人的气味。厚重的窗帘完全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只有正中间桌子的上方亮着一盏白炽灯。两个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灯光照亮那个年轻人的脸，他有小麦色的光洁皮肤，眼睛带着笑意，鼻翼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亮。他是那种对女孩子很有吸引力的人，在阴沉紧张的气氛中，只有他轻松地舒展手脚靠在一张舒适的椅子里，露出在外的手臂肌肉匀称，线条流畅，任何艺术家都会愿意以他为模特完成一座展现人体美的雕塑。

而他对面则是个干瘦，矮小，严肃的老人。他灰白的头发整齐而光滑向后梳，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老去的秃鹫。然而在某些说不上来的地方，他们有着绝对的相似点，人们很容易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联系，那是一种血缘上的不可分割。

有十几个人围在他们身边，全部是郑瑞洋的手下，事实上他还在房间外面布置了人手，确保万无一失。郑从那边，他只带了一个贴身保镖，然而就是他一个人的存在，让这屋子里充满压抑。那是掌握权势多年，心狠手辣的人才能积淀下来的威严和气场。

老人在慢慢地看一份协议，纸张翻动发出令人难受的摩擦声。

“这些？”最终他看完了，声音单调地问，“不太妥当吧？”

“那要看她在您心里的地位了。”Ryan笑着搂过Nicole肩膀，她就在Ryan身边，她脸色惨白，挺直腰背，倔强地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因为愤怒和悲伤，她在微微颤抖。

“哎……”老人叹了口气，“你太性急了，作为长辈，我应该给你两个忠告。”

“您老想说什么？”他拨弄着郑露的长发，“我洗耳恭听。”

老人慢慢地说：“第一，你不该打我这边的主意，这是为了你好。我们的生意早就分家了，我的地方你就算去了，也接管不下来。”

Ryan苦恼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不试试我怎么知道？”

“你有多少资本去试？”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哼……”老人轻蔑地笑了一声，“如果有，你用得着这么急拿她跟我谈条件？”

他的神情一变，被人戳中了伤口。Nicole痛苦地闭上眼睛，很快又强迫自己睁开。

“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要这些……你想试试我的底线。”老人把那几张纸揉掉，“我明确地告诉你，只要你把她毫发无损地还给我，我会答应你的任何条件的。但作为叔叔，我不想看你伤了家里的根基。”

“够了别拿辈份说事！”Ryan不耐烦地打断他，“第二呢？”

“生意我不会给你，但你要求的赎金，我会付三倍。我们现在就能成交。”

那显然是笔很大的数目，连Nicole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郑从做了个手势，他的保镖拎起地上的三个皮箱，一一放在桌子上。

郑露注意到桌上茶杯里的水倾斜的程度，郑瑞洋的目光也停留在相同的地方。一样的习惯，他们都是瑞从一手训练出来的。

“验一下货？”郑从问。Ryan笑着伸出手，轻轻地将其中一个箱子抬起一点感觉那重量：“不用了，我信得过您。但是我拒绝接受您的建议！”Ryan拍拍郑露的肩膀，“我坚持原则。”

郑露紧紧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郑从点点头：“好。”他衰老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没有意识到，这个字送出的是自己的一半家业。

郑瑞洋示意手下逐渐退出，他们带走了桌子上的一个箱子。他本人和一个黑皮肤的青年男人则留在屋子里直到最后，他确定手下全部安全撤离后，站起来对郑从鞠了一躬：“谢谢您的慷慨，叔叔。”然后他俯下身吻了吻郑露的眼睛：“还有你，我的小情人。”在他离开郑露的时候，感觉她眨了眨眼，湿润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令他有了一瞬间的动容，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Ryan，等一下……”

在郑瑞洋将要离开的时候，Nicole叫住了他。他转向她，看到她伸出手，手里拿着那枚戒指。

这是怎么了？他吃了一惊，自己竟然没发觉这东西还在她那里！在他脑海深处，只觉得它被收好了，放在某个安全的地方。他伸出手，掌心里传来沉重的质感和冰冷的触觉，她的指甲飞快地滑过他的掌心，写下两个字母。

郑瑞洋清楚地感觉到了——Q G——齐阳，顾漠。然后他立刻明白了她的决定。他看着Nicole乞求的眼睛，那里面满满的都是一句话：“别让他们受伤害！”

她才认识他们多久？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

“别相信叔叔！”他几乎想这样告诉她。然而这是有多可笑，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了这个局面。她冰冷的指尖从他掌心离开，有一道门被轰然合上了，他与她的世界从此再无关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