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宫前夕
“早说了这武小姐不一般,这不,刚回京没多久,就被皇上给看上了。”
“就说嘛,武小姐心肠好,肯定会有好报,飞黄腾达也是迟早的事。只是这一入宫门深似海,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这话不敢乱说……”
坐在面摊上听着身后的议论,长孙无忌满意的勾起了嘴角,臣儿也真是能干,叫他去散布消息,谁知道消息会传播这么快。
自从红妍确定要进宫调查之后长孙无忌就吩咐来俊臣与天策门众人协助红妍以武璃落的名义乐善好施,博取民心,为了给上头留下个好印象以及日后保险起见,早作准备总是好的。
将军府这边,婚礼第二天李江姗一行人也没多耽搁,一早便打道回府,我到现在都记得李恪上马离去前看我的眼神,掺杂了太多的怜悯。
那晚起我再没戴过面纱,我用一种决绝的方式强迫自己告别了过去。当初用毁容逼得云姐为我换一张新的面孔时不是没有犹豫过,我还记得他留在我额头的温度,就那样随着面皮被一同揭下。那个男人在花海里许下的诺言如今想来竟是如此脆弱,亦如镜花水月,早已可望而不可及,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坚强我已别无选择。
长孙无忌办事也牢靠,婚礼后等待多日终于等到皇恩垂怜,薄薄的一面黄绢一道圣旨,这条命再也由不得我。秀女入宫需另择吉日,在那之前我仍有月余与家人相处,于是大家都竭力避免谈论这件事,好像不提就不会到来。
与大家的悠哉形成对比的是纵使新婚,大哥仍坚持每天来军营,一点也不见松懈。
私下里许韶华羡慕地说少爷现在一看就是成亲了不一样,原来整天在军营摸爬滚打不回去,现在倒好,不论多晚都巴巴地赶回家住,衣服也干净整洁一天一换。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陪柳柳练武,一个不小心被飞镖擦破了皮,再一看发现柳柳依旧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语气格外怒气冲冲:“我要是再加大点力你这会已经死了,羡慕了就退出十八骑回去结婚生子,没人拦着你!”说完了扭头就走,其余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好好的发生了什么。许韶华被这么一说脸上也挂不住,但柳柳从并州回来以后就一直喜怒无常,谁也拿不准她的脾气。
十八骑里刘安最为年长,大概也看得出几分,忙在一边打哈哈:“又惹柳柳生气了?快去追啊,你不去我可去了啊。”许韶华这才反应过来,嗷的一声跳起来撒丫子追了过去,身后是大家的各种起哄。
而我每天过得安逸,我随时提醒自己保持警醒,于是颠颠地跑去找大哥要他教我功夫,被他以姑娘家舞刀弄枪成什么样子的拒绝后,我撑着一张包子脸幽怨地去找爹求助。爹语重心长地教育大哥:“武家时代习武,要的就是这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姑娘怎么了?你娘当年还不是武艺超群,那个英姿飒爽啊……”话说老武将军唠叨起来和李伯有得一拼,小武少爷无奈地同意了我的请求,但约法三章,在军营里不能造次,一切都要听他的,安全第一点到为止,我乐得狂点头,结果第一天就搞了个鼻青脸肿。
武老爷责怪儿子过于严苛,云姐埋怨说夫君你怎么不看着点落儿,四喜心疼地劝我说小姐要不咱明不去了吧,李伯各种摇头叹气,大哥里外不是人,抓耳挠腮窘迫至极,我在一边吐着舌头嘿嘿傻乐。脸上笑着,心下却是黯然,大哥顾不上我,白天跟着柳柳混了一天,我本没当真,谁知她下手太重,纯粹就像是积攒了多年的怨气无处发泄,自然打得我落花流水。但我看得出来,她的眼里心里全是大哥的影子,当你心心念念全是他,那么当他出现时,不论如何掩饰,你的眼神里再也容不下他人。
说句实话还是庆幸柳柳不怎么回府,要是让他看到大哥在府里的样子还不得疯掉。
李伯说只知道大少爷是个温和的人,但从没见他打心眼里这么温柔体贴过,说完还象征性地擦了擦满是皱纹的眼角说少爷如今成了家,自己怎么也算对得起夫人了。四喜横插一嘴说您要不要亲自去跟夫人说啊,气得李伯罚她把堂屋里的花瓶桌椅全擦一遍。
远远看着大哥笨手笨脚地为云姐描眉,越描越乱越着急,云姐又气又恼,想叫夫君放下眉笔却拗不过他,这么近的距离,二人却始终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岁月安稳时光静好,眼前突然就浮现了他的样子,他的笑他的好。
每隔一段时间许韶华便回来找我通报一些事情,晚上他来的时候四喜早已睡熟,我推开窗发现院里站着一个人,于是蹑手蹑脚悄悄摸下绣楼溜了出来。见我出来,许韶华上前几步,披着一袭月光,忽略了身份地点也许会被流传为才子佳人月下相会的佳话也未可知。
“宫里这月内就会宣少主入宫,请少主务必做好准备。”
“知道了,那天在并州外郊行刺我们的人查清楚了么?黑面阎王的事我知道,我要知道的是那个为首的女子。”
“据侍卫称那天长安公主卧病在床足未出户,所以为首的女子身分仍是未知。”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不悦的皱着眉头:“记得当时你们有职责在身是要保护公主,那天你们随大哥来营救,公主那边能允许?”
“并州十八骑在接到雪鸢传信后悉数动身前往并州二十里外与少爷会合,留下了柳柳扮作丫鬟贴身随在公主左右”
“柳柳?怎么又是她?我要知道她那天究竟做了什么。”
“少主这是……”许韶华语气迟疑,似有些许的不情愿。
“你只管去做,天策门那么多人总有办法的,下次你就不要来了,留在军营替我盯着柳柳。”
夜风夹杂着露气吹得人头疼,我看了他一眼:“你不愿意?”
“少主多虑了。”
“我不是怀疑你,你做事我放心,但大哥军纪严明,你总是夜半溜出万一被人发现了不好解释。”我直视着许韶华,“你在担心她?”此话一出,许韶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叹了口气,这个世道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涌动各派势力纠葛牵制,一旦牵扯其中,脱身谈何容易。
许韶华走之前我又问了他很多天策门内的事物,长孙无忌打理的很好,我只需进一步熟悉以便日后接手即可。
许韶华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不久后又悄无声息的再次潜入国舅府,来俊臣早在院子里伸着脖子急急张望,见他一来就引他去了书房,夜深人际,书房窗格仍透着淡淡烛光,并伴着若有若无的交谈声。
随着来俊臣推开书房门,交谈声也戛然而止,长孙无忌看了一眼书房里的另一人,竟是梁国公房玄龄之子房俊,长孙无忌抱歉地笑笑:“房大人,您先回去吧,我会告诉少主的。”完了转头看向许韶华:“辛苦了。”
许韶华将少主的所说之事如实转告一番,长孙无忌开解他:“少主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你回去好好歇着,有任何问题的话我再派人通知你。”
待许韶华离去,来俊臣忍不住插嘴:“她倒比我想的聪明。”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屑,长孙无忌只觉得这股子孩子气颇为可爱,伸手揉着太阳穴:“你呀……”
“你还说呢,这都什么时辰了,快去睡觉!”来俊臣像老母鸡一样叉腰怒目相视,长孙无忌看着他的样子心疼地想把他拉到怀里,来俊臣脸一红挣扎开,推搡着长孙无忌跌跌撞撞往卧房走。
另一边,李治愣愣的盯着桌上的肖像出神,画上的女子不卑不亢神态淡然,显然他还不知道,这名女子即将成为自己父皇的女人。以他的身份得到一名女子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偏不,他要她心甘情愿地陪在他身边,这么想着,李治得意的勾起了嘴角。
诺大的长安,不知又有何人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