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逆着风向快步走向寺庙的方向。僧人用生硬的汉语向他描述了下午发生的事——山下的村民上山挖药，在山角下发现一个陌生人，他的情况很糟糕，身上没有证件。他们将他送到了寺庙里。

顾漠皱起眉头大声问：“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

“他不像是生病了，村民认为他身上有恶魔。”

风刮在脸上有些疼，顾漠竖起衣领，不再说话，大步往前走。

回到寺庙后，顾漠径直冲向一间客房，推门闯了进去。里面一片狼籍，书架倒在地上，椅子乱七八糟，书籍和茶杯的碎片随处可见，墙上的幔帐被扯了下来拖在地上，上面还沾满湿漉漉的茶叶。寺里的两个大喇嘛正跪坐在床边念诵经文，听到顾漠进屋的声音，其中一个示意他过去。

有个年轻人蜷缩在床上，他皮肤苍白，脸颊厚削，紧闭着双眼，全身不住地颤抖，呼吸急促而艰难，不时地弓起身体，好像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顾漠半跪在地上，靠近他问：“怎么了？”

他以为对方听不到，但是那人摇了摇头，看来他意识清楚。

“需要医生吗？”

没有回答。

顾漠站起来想出门，他的衣摆突然被抓住了。那人睁开眼睛，从嘴唇里挤出一个字：“不！”这对他来说似乎很艰难，他刚才的沉默是为此积聚力气。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抓住顾漠的手更加用力，裸露在外的小臂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针孔。

这样的力量很容易挣脱，但顾漠没动，在这个病弱得仿佛奄奄一息的人身上，透着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上师？”顾漠转向喇嘛们征求意见，“他有生命危险，让我试试吧。”

为首的大喇嘛双手合十向他点头道：“请您多加小心。”

他也同样回礼，于是其余人谨慎地退出了房间。待房门关闭，顾漠从腰间皮带上抽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在自己和这个陌生人的手掌上各划了一刀，双掌相贴。在天启城，这是朋友分享生命的盟约，不过转生以后，顾漠发现自己的血另有用处。当他与别人血脉相连，他可以帮对方承受一部分痛苦。

谁让他是个不老不死的妖怪嘛。

顾漠开始念一篇经文，年轻人说了句什么，皱着眉头，渐渐陷入睡眠，呼吸也平稳起来。 在齐阳的梦里，是一片一望无际，耀眼的白色。那颜色太冷了，简直要让他的血液凝固，又好像有只野兽在血管里撕咬、挣扎着冲破束缚。他盯着可能的方向，不断向前走，思想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凭着意志迈出每一步。他不会被那只野兽杀死，不！他会撕碎它，扯开它的喉咙......很多人的面孔在他面前闪过，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已经被遗忘的，那些面孔模糊而不切实际，乱糟糟地吵着什么，各种不同的表情令他头晕目眩……他似乎隐约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很弱小，很担忧，太绝望，又太孤独。别怕……他想着，伸出手,终于,握住了温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