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灯下影，绿窗花

朱佑杬没有跟上朱佑樘的脚步，停留在原地，心开始莫名地颤抖，内心深处竟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海子湖水倒映着他孤独的身影，他害怕也许有一天他会像现在这样，最后会留下他一个人。

度过几天不安的日子，皇兄再也没有提起上次的话题，倒是朝廷降低盐价，果然商贾都趋之如骛开始大批的买进，以此为代价供给朝廷兵器，从而自己也可以大赚一笔。尤其到了边远地区本身缺少食盐，就算是高价卖出，也是竞相争抢。

朱佑樘好多天都不曾像今天这样开怀大笑，大殿内只有他的笑声在回荡，而后他想起朱佑杬说的出主意之人更加赞不绝口，“四弟，上次你说的那个高人到底是谁？若能为朝廷所用，倒是朝廷之福。”

朱佑杬面带微笑心里却是忐忑不安，“此人正是不想入朝为官，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参加过科举。皇兄，也就别再为难臣弟了。”

朱佑樘听他这样一说，也就不再为难。喜悦之余一定要开怀畅饮，于是吩咐御膳房准备些膳食，让朱佑杬陪他一起喝几杯庆祝一下。

此时哈密的大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景颢刚掀起帘子走进去，地面上散落的书简笔筒杂乱不堪，而珏轩脸色铁青双手支撑在桌边，眼睛仿佛都能喷出火来。

景颢捡起脚下的毛笔，拿在手中把玩，“哥，什么事惹得你大发雷霆？原来你可从不扔东西，现在怎么也拿死物撒气？”

珏轩似乎咬着牙，说起话来都很用力，“朱佑樘，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景颢向前走了几步，“怎么？上次的计划失败了？不过确实压低盐价确实是个好办法。”

珏轩猛地将拳头砸向桌面，“景颢，我回中原一趟。你和我一起去，到了之后你想方设法一定要见云鹰。”

兄弟二人窃窃私语很长时间，寒楼躲在帐外听到一个不熟悉的名字，继晓。

临走时，寒楼出乎意料并没有跟着，到让珏轩吃了一惊。

快马加鞭也有数天光景，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时，城门刚好要关，幸好看守城门的人还算仁慈，放他们二人进去了。

夜里景颢去找云鹰在九月庄安插的线人，只要有急事都可以通过此人联系到他。

珏轩看着跳动不停的烛火，一旁飞蛾鼓起翅膀眼看就要撞上来，他飞快地用手打掉了那只飞蛾，由于用力过猛它落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不动了。他心中竟生出浓浓的惆怅，飞蛾扑火，明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向往温暖，那么化为灰烬或许也是最好的结局。如今那只可怜的飞蛾却只能在冰冷的土地上化为尘埃，最后也没有尝过温暖的滋味。

窗外清辉散落满院，到处都是冰凉的。

天刚破晓，珏轩醒来睁开眼睛先看向地面，神奇的是昨晚那只飞蛾竟然不见踪迹，他在屋内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也许它找到最后归宿，竟是直接消失的什么都不曾留下。

他整理好行装，牵出马厩里的马径直朝一个地方奔去。

画屏慌慌张张地跑进屋，见倚梦正在专心致志地刻她一直未完成的木雕，她着急地说：“小姐，珏轩哥又回来了。现在就在门口呢。”

倚梦手持的刻刀一偏刚好划在她食指上，血顿时就汩汩而出，画屏知道倚梦怕见血的毛病，连忙上前替她按住出血的地方，从袖子里拿出帕子绑住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疼吗？”

倚梦摇头，“你去让他走，我不会再见他了。”

画屏连声叹气，“我对他说过了，可是他就是不肯走。他说你要是不肯见他，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直到你肯见他为止。”

倚梦起身走到床边，身子一横躺在床上，眼睛也闭上。眼不见为净，可是心却烦乱不堪。

快到晌午时，倚梦终于沉不住气，起身出去了。

珏轩果然还在门口站着，看见倚梦时眼中都是兴奋的光芒。

倚梦正要开口，他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你先不要说，听我把话说完。上次你说要骑马，我还没有教会你，姻缘断了但是能不能满足我最后的愿望，让我教会你骑马？”

倚梦摇头说：“骑马可以让别人教我，或者我不学了。上次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我不想再因为任何事和你有牵扯。”说完转身要走，珏轩拉着她的纤纤细指不让她走，“再过几天是我的生日，难道几天的时间你都不肯给我？”

倚梦记得他在天池边时曾经说过他从来不过生日，因为没有值得一起陪他过的人。

那时倚梦还想象过她陪他过生日的场景，或许她可以成为那个值得的人。

如今他却要求着她，倚梦一时不忍心点头答应。

珏轩一下子打横抱起她，将她放在马背上，他也跟着上来。两人仿佛又回到当初一起骑马的时候。

永定河边青草开始发芽，到处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比花香还要令人心旷神怡，天地万物复苏的时节到了。

倚梦暂时抛却一切烦恼，尽情的驰骋在辽阔无边的土地上，与河水一起向着未知的地方奔驰。

珏轩轻拉马缰，两手臂似有若无地在倚梦腰间晃动，喘息的气流在耳边流淌，两人之间毫无阻隔，甚至连心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珏轩在她耳边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吗？你那时还很不讲理，硬是踩了我一脚。”

倚梦被他逗笑了，“谁让你们两兄弟长得那么像，下次景颢若是沾花惹草，没准还会有姑娘把你当成他狠狠地教训一顿。”

珏轩听到倚梦的笑声，也高兴起来，“下次应该在我的脑门上贴着我不是鹤景颢，免得再遇到像你这样的姑娘。”

倚梦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幽幽地说：“下次再也不要遇见像我这样的人。”

珏轩很快地说：“没有下次，只有那一次遇见你就足够了。”

环在她腰间的手突然加大力度，仿佛要把他们之间的空气都要挤出去，珏轩把头埋在她的发间，“好香，是你独有的味道，闻一次就再也没办法忘掉。”

倚梦抬头看向远方，没有挣开他的怀抱，她似乎也贪恋他的温暖。

就像朝阳花一直向着太阳，她也一样渴望一生在温暖的怀抱里，直到生命结束，她的梦里都是阳光。

接连几天，倚梦都按照约定和珏轩以这种不言而喻的方式对彼此告别，总会有结束的钟声敲响，只是他们避而不谈，或者更好的解释则是他们在掩耳盗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