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儿时寺,今夕颜
(二十六)儿时寺,今夕颜
第二天一大早,朱佑樘去向父皇问安时,顺便提到给朱佑杬建府邸的事,皇上听了当即就答应下来。后续工程也全部交由朱佑樘去办,只是皇家一直都有祖制,皇帝的儿子封王后都要搬到封地,在封地建造王府。而朱佑杬的封地尚未决定,这倒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朱佑樘私心并不想让四弟离得太远,也就顺水推舟说道:“既然还未找好封地,也不能委屈了四弟,可以先在京城为他建造一个临时的府邸,以后他来朝也好有地方休憩。”
皇上自从万贵妃逝后无心管理朝政,更别说为儿子建府邸的小事,建一个临时的府邸也不为过,便点头答应了。
朱佑樘即刻开始筹备人马为四弟建造王府,转眼间过了小半月。又到了母妃的忌日,他每年这时候必定要去一趟那年母妃带他祈福的寺庙,今年也不例外。何鼎一大早就收拾好行装,准备好马匹。东宫殿内掌灯的宫女将大殿的蜡烛点燃,微弱的烛光透过窗纸发出昏黄的光芒,殿内两名侍女正在给朱佑樘更衣,朱佑樘在窗户上映照的影子显得格外单薄,何鼎重重地叹了口气。
片刻之后侍婢都退了出来,朱佑樘也紧跟着走了出来,微点下颌示意何鼎可以出发了。主仆两人的身影在晨雾中渐渐消失不见。
天破晓时,宫里传膳的太监敲响朱佑杬的寝宫,他心中疑惑,这个时间应该先给东宫传膳,怎么这么早就来他这里了。随口问道:“太子殿下已经进膳了?”
小太监低首答道:“回兴王殿下,太子殿下今天一大早就出宫了,昨天晚上就吩咐过早膳不必传了。”
朱佑杬猛然想起今天正是淑妃的忌日,想必皇兄一定又去了寺里。
早膳匆匆用过,朱佑杬也出宫去找倚梦,有半月时间没有见她了,心里荒芜一片感觉总是空落落的。
他从知道倚梦闺房之后一直翻墙而入,既省时间还不会被人发现,一举两得。半天却没见画屏的身影,往常他来时吹一声口哨,画屏就知道他来了,今天却始终不见人影。只能找倚潇问个清楚了。
还好她们姐妹的屋子挨得很近,只隔了一个走廊。正好碰到倚潇从前院的门廊走过来,看到他倒是一怔。
朱佑杬先开口问道:“倚梦不在?”
倚潇看看左右没人才低声答道:“姐姐今天陪着母亲进香去了,应该吃过斋饭才会回来。”
朱佑杬起先有些失望,灵机一动说道:“她去哪个寺庙进香?我去找她。”
倚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告诉他了。
朱佑杬听到寺的名字时有些恍惚,全身都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翔云寺依山而建,居于半山腰的位置。尽管太阳已经高悬,翔云寺还是像处在云雾之中,寺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湖,冬天时湖水结成厚厚的冰,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春秋时节湖水掩于山中,平静的宛如一面镜子,微风拂过才起浅浅涟漪。
倚梦被母亲硬是给拖来,说是为她求个好姻缘。母亲心中一直不喜珏轩,正好倚梦也不想嫁了,遂了金氏的心意。于是便让倚梦来翔云寺,求佛祖赐她一段好姻缘。
倚梦遵照母亲的意思拜完佛祖之后,趁着母亲听大师步法时偷偷溜了出去。
儿时的记忆仍然清晰可见,她顺着寺周绕了一圈,找到当年那个通向后山的小门,用力一推就推开了。远处已经融化的湖水波光粼粼,晨辉漫步在平静的湖面上,犹如少女轻盈的舞步,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安宁。
倚梦走到湖边,伫立在清晨泥土混合着露水的荒草地上,远眺着天边,红日的万丈光芒透过云层倾泻而下。时光竟然不知不觉地逝去,朝阳依旧,如今却只照射在她一个人身上,只有她感觉到无限的温暖。
朱佑杬远远地就望见湖边融合在晨光中的紫衣女子,心中一阵悸动。他轻轻地走近,深怕吵到那抹同阳光温暖的身影。
等到足够近时,他轻咳一声,果然惊动了前方驻足的女子。
长发轻飘,回眸一瞥,阳光在她的眼睫毛上像只张开翅膀的蝴蝶,轻轻扇动着,耀眼美丽,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倚梦心中惊异,神色还是淡然,“是你?”
朱佑樘更是惊异不已,难道会是她,手指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藏在胸前的貔貅,“你从前也经常来这里吗?”
倚梦摇头,“我只来过一次,那时太小已经记不清了。”
朱佑樘还是不死心,又问她:“你大概几岁时来的?”
倚梦心中十分清楚,况且当年还有那双令她难忘的小手,但却不想与人分享当年的记忆,尤其是关于那个孩子,“可能是四五岁吧,当时只记得和母亲还有妹妹一起,其余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朱佑樘听到她说还有倚潇,心中立刻明白过来。转过头看着湖面,“我常做一个梦,梦里的地方就是这片湖,也许小时候曾经来过,所以才会印象这么深刻。只是梦里还有母亲,如今却只有我一人。”说完之后朱佑樘很是诧异,他不知为何会自然而然地想向倚梦吐露心声,这么多年他只有在四弟面前才会说起母妃,如今竟然对一个数面之缘的人说到心底埋藏的伤痛。
倚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仿佛他说的并不是梦,而是他许久不敢触碰的往事。如今时隔这么久,他说起时还是一脸的悲伤。他一定是很想念他的母亲,“子欲养而亲不待,或许与白发人送黑发人同样都是人间最令人悲哀的事。”
忽然一阵风起,倚梦随身携带的金丝锦缎绣帕随风扬起,倚梦一着急忘记穿的凤尾裙后摆太长,踩到裙边差点儿跌倒,幸好朱佑樘在身侧拉了她一把。
她的手完全的被一双大手包围着,不是该有的暖意,却是凉的,一直凉到心底。似乎太熟悉了,这样冰冷的感觉她永远都忘不掉。
朱佑樘拉着她的手,眼睛似乎想要望进她的心里。踏着往日的记忆,纷繁而至的是如今再无法找回的过去,连同过去唯一有过的温暖与快乐都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