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太快，仿佛只是一眨眼，顾漠与林若辰的合租生活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们一起抓过老鼠，通过下水道，打过球赛，一起做饭还差点把厨房炸了。

顾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直到前天，从事务所离开的时候，他跟同事说了句：“我回家啦！”以至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他，顾漠有个老搭档叫姚小怡，是个大龄美女，她一边打电话不怀好意地对他窃笑，笑得他毛骨悚然。

“顾漠啊！”那丫头放下话筒，眨巴着眼睛问，“跟那一位同居得怎么样啊？”

“好像很幸福……”某个脑袋从办公桌后探出来回答，立刻又缩了回去。

哄堂大笑！

顾漠气定神闲地耸耸肩：“好奇吗？有空带来给你们见见。”

“哦！！”窝在写字楼里久不见生人的一群人嚎叫起来，好像要去动物园围观猩猩的小学生。

所幸，顾漠的的心理咨询室从属一家传媒机构（他始终没明白这种共生机构是怎么会存在的），外表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写字楼。即使林若辰来了，也猜不到他是个医生。他挑了个空闲的下午回家，刚进门，就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香味，顾漠甩了皮鞋冲进厨房，里面果然烟雾缭绕，一锅鸡汤不停地往外溢。他拔了电源，推开窗户，然后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滚出来！！”

“砰！”画架打翻的声音，“砰！”房门反弹的声音，罪魁祸首及时出现在他面前，手上沾满油彩，一脸惊惶未定的无辜表情。

“你前半辈子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啊！！？”他抄起菜刀敲了敲案板，“做饭搞得像自杀，上一个电饭锅才刚坏啊！”

林若辰看看他：“那不是你……”

电饭锅是给自己弄坏的！他突然反应过来，及时改口：“拜托你小心翼翼地活下去吧，我还指望你分担房租呢。”

对方笑了笑：“怎么这么早回来？”

“东西落在家里了，回来拿。”

“电话里说一声不就好了，我送过来。”

就等着他这句话！

“为了不辜负你的好意，等会儿开车送我过去吧。”

到了公司楼下，顾漠连哄带骗地把林若辰领到办公室，当即就看到姚小怡的眼睛里出现了“花痴”两个字。

他偷偷跟她说：“请用一个字形容。”

“帅！”姚小怡毫不犹豫。

顾漠还以为林若辰不太太擅长跟人交往，可令他惊讶的是，不到十分钟，他就跟这群白眼狼们混熟了，临走时还婆婆妈妈地关照道：“顾漠刚从大学出来，以后还请你们多多关照。”

这句话真让他酸得掉牙，林若辰走了以后，姚小怡拉住他的袖子，用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请尽到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责任，努力将他掰直吧！”

“为什么？”

她指指自己：“为了我的幸福。”

顾漠笑了。这笑容只维持到他进入办公室，独处的时候，他好像瞬间老了二十岁。

又一个游走在世间的亡灵……

顾漠从口袋里取出那封信，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张薄薄的纸一直令压在他胸口，多年来，他处理了太多这样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很累……很累……很累……

他继续读下去，信上记叙着来自那个王朝的往事——乐坊管事问我有什么才艺，我说我会写字。他给我纸笔，我默了一段《天阑城志》。父母常教我，女子要贞洁高雅，名声比性命还重要，写到谢婉的婉字，笔怎么也动不了。

我不想把她的名字出现在这里，我连想都不愿意想起她。

她的战甲被砍碎，她的头颅挂在墙头，她的名字写进史书名将篇，她的英魂守护着天阑城的日升月落。

她知道城里有这样的地方吗？她知道她守护的城里会有女孩被卖到乐坊吗？

我哭了出来，把笔放下。

“你不会写谢将军的名字？”突然有个声音在我身后问道，我转过身，透过朦朦胧胧的眼睛，看到一个月白色身影。

有人走上前拿起我放下的笔，长长的头发和大氅垂落在我身边，散发出青草一样的香味，一个清瘦刚健的婉字挥毫而就，飘逸之气透纸而出。

“我记住了。”我向那人深深低头，父亲教导我，无论到都哪里都不能疏忽礼节。

他轻轻笑出了声：“你的声音好听，手指有力，来跟我学琴吧。”

我擦干眼泪望向他，他披着件月白色大氅，头发随意扎束，带着笑意的眼睛格外明亮。

“我叫应子述，和你爹是故交。”

“我家有很多故交。他们……”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我：“不要再说这种话。”声音还是柔和的，却带了丝丝寒意，令我瑟缩了一下。我跟着师傅，刻苦练琴，学习诗词歌赋。如果没有一技之长，那就只好接待客人。

刚开始我琴技不好，人们争着请我师傅弹琴，他将我带在身边，让我为客人唱曲或是写诗作赋。

我长得很快，到了知道漂亮的年纪，但我肤色黑，长得皮包骨头，袖口总染着墨迹，没有干净的时候。因为弹琴跳舞，指尖起了厚茧，小腿变得硬梆梆地，这些事儿令我成天苦恼。我的琴总练不好，师傅责备我对不住那十三根琴弦，唯恐不能给他的名声抹黑。

我回他：“整天弹弹唱唱多没意思，我喜欢写字作诗！”有一次，太守醉酒后，在众人哄抬中写下“北都才俊皆不如”几个字给我，于是弥月“才女”的名气就渐渐流传开去。只有师父还笑话我是个绣花包草的枕头。

“你啊……”他有时候会用纤细冰冷的手指绕着我的发梢，“像这头发一样，乱七八糟，毛毛躁躁。”

然而毛躁不羁如我少时的头发，到了师傅手里也会变得温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