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教室内特有的产物——天花乱坠的绯闻，顾晓瞳一向是毫不在乎的。前两天说他喜欢校花A，后两天又说XX班的班花暗恋他，搅得他的情感世界错综得跟东都言情偶像剧似的，他每每听到好朋友嘴里说出这些，总要无奈地笑笑，这根本不是他想不想解释的问题，而是已经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能力范畴了啊！记得当时周围绕了一圈的男生在跟他说笑着，用各路美女的名字戏弄他的时候，谭念笙就很不客气地冲入人群堆里，噼里啪啦地开始坐而论道：“你说你们这一群大男生，不好好学习就算了，还一天天的学小女生讨论这些不三不四的八卦，以后还想不想娶老婆了，要不要养家糊口了，啊？”末了那声强调性的“啊”字，她还特地加重了语气，于是原本谈笑风生的男生堆，被她这么一搅和，反而变得像是在开批斗大会似的，男生们说不过她，很快转移了攻击对象，开始各种推脱责任，“你看吧，我就说男的怎么老这么多嘴，劝你你还不听！”“我去！刚刚是谁说隔壁班美女说得那么动情来着？“XX！我早就猜到你喜欢那个A，还老不承认，你看你刚刚说了她几次？”“那是给顾晓瞳推荐的最佳绯闻人选，谁看上她了！”……顾晓瞳饶有兴趣地看向轻易引起这场风波却云淡风轻地退出讨论圈的谭念笙，嘴角弯起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当时的谭念笙，聪明伶俐，站在女生群中总会体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却不是叫人厌恶的那种，相反地，她的这种独特恰恰成为了她的光华所在，成为了她最吸引人的特质。久而久之，整个年级几乎都知道顾晓瞳的班级不止有个小帅哥顾晓瞳，有个逃课专家黎昕，还有个灵气班长谭念笙。前来告白的人一直都不计其数，甚至有时候黎昕的抽屉都会塞不下情书，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不出现在校园的他名气极盛，很多见过他的小女生都惊呼“混血帅哥”，不过经过严格调查，他的确是纯种的国人，未掺半点杂质，这更加增加了他的人气。

谭念笙跟黎昕……吗。他们两个的话，应该会比较来电吧。看着不断回头偷看黎昕方向的谭念笙，顾晓瞳轻轻叹气。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谭念笙心里的这个秘密，知道她对黎昕抱有别样的感情，所以在他告白的那天，她才会显出那样的犹豫不决。但是他总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诚意到了，结果也许就会倾向他了；更何况自己的条件比起黎昕来，根本不差什么。然而他错误估计了谭念笙对黎昕的感情，那是已经早已在好感之上并且向着爱慕坚定不移地进发的感情，轻易可撼动不了。刚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他还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被绞割般疼痛，于是那一段时间他总郁郁寡欢，总不愿多说话；然而在遇见周妠后，这一切似乎都变了，他更愿意去思索更多的语言调侃那个天真又带着些野气的女生，在看着她气鼓鼓地瞪着自己并且极力想要找出更狠的话来反驳自己时，心里会有一种变态般的满足感，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扮演猥琐大叔的角色，但那也不重要，跟周妠是从小一起玩的好伙伴，自己不欺负她，留着给别人欺负吗？他可舍不得！

此时顾晓瞳脑海里倏地浮现出昨晚周妠一脸委委屈屈的哭相，于是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点没有觉察到刚刚心底那句“舍不得”，饱含了多少浓浓的情意。手里握着的笔被来回转了好多圈，发下的试卷也因为他的神游而飘到了后面，被坐在他身后的黎昕捡起，戳了戳他的背：“哥们儿，卷子不要了？考了满分也不至于这么不念旧吧？”顾晓瞳这才猛地回神，看向黎昕，此时他俊俏的脸上正挂着丝丝调侃意味的笑，换做个女生来看，一定会脸红。不过他顾晓瞳可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生，因此只挑了挑嘴角，说了句“谢谢”，就接过卷子回过头去了。然而黎昕却好像来了兴趣似的，没过多大会儿，又开始戳顾晓瞳的背，然后看他一脸狐疑地转过头来，不知死活地问：“你是不是对那谭什么笙的有意思啊？”

天呐，这家伙竟然连谭念笙的全名都没记清？顾晓瞳突然有些同情谭念笙了，喜欢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得蒙受多大的憋屈啊！他皱了皱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没说话，正打算转身回去，却又被黎昕扯住了衣领：“别看我不常来学校，这点小事还是探听得很清楚的。哎，你要喜欢她，我可就不下手了啊。”顾晓瞳反应了一两秒，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话，有些惊悚地瞪向他：“你，喜欢她？”“那到不是，我一个好朋友看上她了，隔壁班的，我在斟酌着要是介绍给他的话会不会伤了你的心。”顾晓瞳有些纳闷，记得他跟这个黎昕也不是很熟啊，他这会儿的语气怎么跟他们拜了八辈子的把子似的？！“随你便，那东西跟我没关系。”顾晓瞳皱皱眉，转过了身子。以前没接触过这个叫黎昕的，现在认识了，怎么感觉跟个精神变态似的，谭念笙怎么看上了这样一个人！他叹叹气，接着捧起课本开始研究地理课本上的经纬度，他一向只喜欢动脑子去想东西而不愿意捧着课本去死背书，因为很多东西都是在理解后再加强几次阅读就足以深记在脑海，而犯不着去拼命读来读去地要把它强塞进自己的脑子里，你越是勉强自己要记住，结果反而越难记住。

在他身后的黎昕看着他低头读书的背影，一改刚刚的嬉皮笑脸，剑眉深锁，表情里有说不出的奇异。他摘下了耳机，把手机往抽屉里一丢，就双手插兜离开了教室，彼时的教室内依旧人声鼎沸，读书声一浪盖过一浪，老师也正俯身给同学讲解一道题，所以除了座位周边一些好事却又不敢多话的学生以外，没有几个人见到他离开，自然也更不可能有人阻拦他。顾晓瞳倒是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也没有回头，只是从教室前门看见黎昕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好像听小姨说过，妈妈的外遇，就姓黎。

***，这世界真是小。

谭念笙刚下课就像感应般往教室后头看，果然，顾晓瞳身后的座位空无一人，黎昕这家伙又没了踪影。搞什么啊，不是刚刚说的要天天来上课开始当好学生的么？她将手上的笔砸在桌上，失望之情流露无疑。这时班主任出现在门口，中气十足地喊了他的名字：“黎昕，来我办公室一下！”很明显，他还没有注意到已经缺席已久的黎昕。谭念笙只好举手朝老师晃了晃：“老师，那个什么，黎昕不在教室。”“不在教室？”老师提高了声调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满：“这家伙，屁股上难道着了火吗？就这么坐不住？”谭念笙听到黎昕被这样一形容，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灿若春花，然而这样的笑落在顾晓瞳眼里却显得分外刺眼。念笙竟然喜欢上了那个姓黎的儿子，他是不是应该把实情跟她说清楚？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再跟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像是存心不良地挑拨离间了，他顾晓瞳可不屑去做这些事。“班长，给他打个电话，通知他赶紧到办公室来！”等了一会儿，仍不见黎昕回来的踪影，班主任开始发飙了。谭念笙弱弱应了声“哦”，掏出手机翻到了黎昕的号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拨出去。电话是通的，然而“嘟”声响了许久仍旧没有人接听，此时顾晓瞳感受到了身后桌子传来的微微震动，才想起来，刚刚听动静黎昕是把自己手机扔抽屉里了。于是朝谭念笙喊了句：“不要打了，他没带手机。”这句话其实很直白，并未含过多的意思，但是顾晓瞳所在的八卦班可是在时时刻刻关注着三人恋情的动向，顾晓瞳对谭念笙的好感本来就不是个秘密，于是乎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大家都很直观地理解为：我们的顾大帅哥吃醋了，吃那个痞子黎昕的醋。

谭念笙本身是班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姐头，但自从黎昕成为她的死穴后，她在班里的威望开始有所减弱，于是曾经被她欺压的黎民百姓们纷纷开始借机“报复”，他们的计划就是——将大班长的绯闻进行到底！情况变成这样，顾晓瞳皱了皱眉。本来他倒是没多在意这些唧唧歪歪的胡言乱语，以及各种调侃性的呼声或者尖叫的，但看到谭念笙因为害羞低垂着的头带着多多少少受到委屈的感觉，他无可奈何地朝煽动气氛的几个男生吼道：“你们都给我闭嘴，吵什么吵！”那几个男生看见顾晓瞳好像是真的有些发火了，马上闭上了嘴，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其他人也因为没了他们的煽动而渐渐沉默了下来，于是顾晓瞳的一声轻吼如狮王般瞬间控制住了场面。一直站在门口的班主任托了托掉到鼻梁上的眼睛，心里在琢磨着：下次要是顾晓瞳愿意当班里的纪律议员就好了。

什么纪律议员的顾晓瞳倒没想过，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世界稍微清净一点，这样他就能够快点捱到放学然后去周妠家吃饭，吃了饭后回家把他今天的发现跟爸爸谈论一下。顾晓瞳跟他爸爸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关系跟铁哥们儿似的，也因此顾盼生才会那么毫不顾忌地在初三那天把妈妈离家出走的事告诉顾晓瞳，他可是早已把自己儿子当成了大人，不能呵护着，要让他去承担所有男子汉应该承担的事。他掏出了手机，发现周妠的回信：你想的倒美，昨天的事是个意外，纯粹的意外！你放学来我们学校找我吧，一起回去。

一起回去，看上去多么亲密无间，像刚结婚的一对小夫妻般。

顾晓瞳笑笑，回了个“嗯”，就接着开始攻读他最烦的政治课本。政治方面的理论啊大道理啊什么的一向是最让他头大的东西，政治课上他从来都是趴着睡得最欢的那个，虽然几次被老师点名罚站，却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为这个他被谭念笙“教育”过很多次，但这东西就跟他喜欢架腿到周妠她们家客厅的桌子上的那个习惯一般，是无论如何都改不过来的，纵然他打从心底里想要改正这个缺点，付诸了许多努力，仍旧无济于事。这会儿本来面前的书看着就讨厌，身后被黎昕遗弃在抽屉里的手机还开始了持续不断的震动，“嗡嗡嗡”的声音简直让顾晓瞳有种掀桌子的冲动。

他自然不会掀桌子，他可是个有教养的孩子，只是在上课期间忽略了老师的存在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中的书扔倒在桌面上，站起身来走到黎昕的位置面前，伸手掏出了那部手机，然后砸了个稀烂。

手机并不是很脆弱的东西，如果只是失手掉到了地上，是不可能粉身碎骨义不容辞的。谭念笙为他使出这般力气去砸一部无辜的手机而惊叫了出来，她看向手机的残骸，又抬头看顾晓瞳，然而他的表情却深如一汪湖泊，叫人完全猜不出他此刻心里的想法。老师见教室场面有些失控，忙用教棍敲了敲讲桌：“好了好了，赶紧回来听课，接下来要说到考点了！顾晓瞳，你也赶紧回位置坐好！”毕竟有着多年的教学经验，立马以“考点”一词转回了同学们的注意力。顾晓瞳仍是不说话，只顾自地坐回了座位，捧起桌上的书本接着钻研，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谭念笙却没那么好过了。一边是黎昕，一边是顾晓瞳，她简直不知道心中的天平要倾向哪边好。她在心里不断琢磨着事情的起因：晓瞳一直不是轻易发火的人，他跟黎昕也几乎没说过几句话，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就要把他的手机砸坏！两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难道是因为自己吗？虽然这么想有些自我，但看起来两人的交集也的确只有她谭念笙了吧！

她的确过于自我了，顾晓瞳跟黎昕之间，除了谭念笙，还有顾晓瞳的妈妈的背叛。

虽然喜怒不形于色，顾晓瞳心里可是百转千回的。他心里清清楚楚知道黎昕是无辜的，跟这整件事没关系，或许是这样的。可他实在难以容忍一个他几乎要视为敌人的孩子在他身后嚣张跋扈，虽然黎昕也的确没做什么过分的事，顾晓瞳主观的情感却仍是给他扣上了可恶的帽子。他很少有情难自禁的时候，除了偶尔特殊的情况，比如碰上某些跟家里人有关的事情。但刚刚那个自己不受控制情景仍是历历在目，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刚刚那种感觉，虽然泛着罪恶却还是有着很难得的畅快，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突然很想给爸爸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丰功伟绩。

本来还想见见黎昕的反应，谭念笙总在不断琢磨着他各种反应后自己应该摆出的应对方法，奈何黎昕像是又开始了人间蒸发，一直到放学都没再出现。顾晓瞳倒是彻底把这事忘在了脑后，也不怪得他这么健忘，漫天纷飞的复习资料早已经把他脑海里占得满满当当了，现在要让他想起早上的事，也顶多是在见到爸爸的脸后才会在跟他说明黎昕的身世后再顺带复述一遍自己的壮举。他给黎昕抽屉丢了字条，上面写着自己的号码，然后潇洒地往背上搭上了书包，就要转身出门。却不料在前面被一脸结着愁怨的姑娘——谭念笙挡住了。

“晓瞳，你今天到底怎么啦，一点都不像你。”谭念笙拽住了他的一边衣角，语气里透着隐隐的不安。

顾晓瞳思索了很久，想要找到一个尽量让她安心下来的答案，但绞尽心思也没找到个好的来，于是只好无奈地说：“反正与你无关。”

“就算跟我没关系，”谭念笙显得更加紧张：“大庭广众下就莫名其妙砸了人家的手机，而且当事人还不在场。这也太不像是你会做的事了吧？”

顾晓瞳听见她这么说，心底不禁冷笑。谭念笙，你怎么知道这不像我会做的事，把一门心思都用在黎昕身上的你，又能了解我多少？他看了看校门的方向，没有接话，只是朝谭念笙摆了摆手，便径自走向了自行车棚。今天周妠说了让自己去学校找她，他可不想害她等太久。

被留在原地的谭念笙脸上写满了不明所以的落寞。她从未被顾晓瞳这样敷衍，而后一言不发地抛下，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了。

而这头的顾晓瞳，蹬上自行车就朝文中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己心里，谭念笙跟周妠的地位，在悄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