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怀花庄灭
林峰拼命地摇着母亲的胳膊,泪流满面,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妈,妈,妈……”幼小的他还不曾懂是死亡是什么样的形式,此刻想把母亲唤醒。
他的声音已开始有些嘶哑,喊声已变成了抽泣声,继而又变成震天的哭声,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母亲走了,永远走了,不会再醒来。
他仿佛一只受伤的小羔羊,紧紧搂住母亲还有余温的身体,偎进她的怀里,似是要重温那童时的旧梦,只是任他如何地哭喊,林母没有一点反应,她真的地走了。
正在林峰哭得伤心之际,突然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影很快地出现在林峰面前,林峰的二叔,林初水。
林峰看他一眼,却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也没叫二叔,林初水跺了下脚,恨恨声道:“那三个杀千刀的,***下手咱这么狠哪?”
林峰顿时止住了哭声,看向他,道:“你说哪三人杀千刀的?”
林初水看了看他,嘴嚅嚅了一下,不说话,林峰的脑中猛然闪过李家三兄弟,村上敢公开打人的只有这三人,而且下手极重,重则致人以残,他家有些势力,村里人都拿他们没撤,都敢怒不敢言。
他疾声道:“是李家三兄弟!”
林初水一惊,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时在旁边的田地方便,你妈在挖水沟引水,那李家三个也在挖,他们看你妈妈挖得沟又深又宽,水都往那边跑,就跑过来打。本来我以为他们出出气就算了,哪知道一直没停……”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帮忙?”
“他们三个五大三粗,我出来也不顶个事啊!”
小林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里道:“这就是父亲的兄弟,这就是自己的二叔,平常在家里拿的,吃的,母亲都说是自家兄弟,这就是自家兄弟?”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仿佛一根冰刺般狠狠戳向林初水,林初水一激泠,那目光布满血丝,他竟在那目光中看到了杀意,继而也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峰啊,哭也不是个事,赶紧叫你爹回来吧!我去给你爹打电话!”说完,转身跑出去。
能打电话的地方,在十里外的一个小货亭,因为山里不便,所以一直没装电话。待林初水的脚步声去得远了,林峰轻轻放下母亲,仿佛一头欲发狂的小狼般,目光中的坚毅与恨意,叫人如何也不相信这会是仅八岁大的孩子。
他脖子上的小铜镜仿佛是感染到他的怒气,发出阵阵耀眼光芒,只是此刻的他却什么也没注意到,只觉身体里有一股怒火要喷薄而出。他奔至厨房下,拿起菜刀藏在身后,借着一点微亮的月色一步不停地向前村李家的屋场走去。
正当他走着,突然,面前不远处,竟出现幢幢黑影,就着微明的月色,那些人身穿着黑衣,而且似是都戴着帽子,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林峰刚要继续往前走,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从背后抱了起来,如一阵风般,轻快地离地而起,瞬间落在一堵断墙之后,他刚要叫,那人竟从后面用手将他的嘴捂住。他一斜身,面前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双如鹰般的锐目,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将手放开。不知为何,林峰觉得这人在身旁似是十分有安全感。那人伸手指了指,二人举目向前看去,但见那一群黑衣人,周身上下黑衣黑裤,个个头戴黑折帽,胸前似是有个图案,月光不明,看不清楚。
只听得其中一人道:“大家听着,那东西在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身上,为了不泄漏我们此行的目的和行踪,村里的人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林峰吃了一惊,一声“啊”刚要出来,却又是被后面的那人用手堵住了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怀花村得罪了什么人吗?这里的人都是看自己自小长大的,还有不少伙伴,同学,美儿,老杜爷,邱老师,不行,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救他们?林峰在那人怀里拼命地挣扎起来。
但那人的手臂似是铁钳似的,钳得他一动不得动。
不一会儿,一阵阵的惨叫声传了出来,他甚至可以从那惨叫声里分辨出,谁是谁,刚才一声熟悉的声音就是邱老师,如果说怀花村还有一家好人的话,邱老师一家就是了。
听那声音,刚才明明是邱老师和他女儿美美的声音,每听到一声惨叫,林峰身体就一哆嗦,他仿佛已经看见那满地的鲜血,邱老师一家人躺在血泊之中。
惨叫之声不断地传来,老杜爷,海子,庆丰,狗子,二猫,那么多同学呢,他又开始死命地挣扎,可还是一动不能动。
他看见,有些村民听得惨叫之声冲出了屋子,那些黑衣人就在后面紧紧地追赶,海子,海子的妈和奶奶,三人鬼哭狼嚎地从屋中奔出,仓惶间海子摔了一跤,海子妈拉起海子就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声音哭腔中带着万分的恐惧。
海子的奶奶竟停了下,跪也下来,冲着面前的黑衣人道:“几位大爷,你们要杀杀我吧,放过我孙儿,我老太婆给你们磕头了!”未等他话说完,面前一个棱角分明的黑衣人一个箭步上前,手中匕首一顺,好快的刀,海子***头咕咚一声,滚到地上,血像是喷水柱似地喷了出来。
海子妈一把抱住那黑衣人,拼命喊道:“海子,快跑,快跑!”
海子死命地往外跑,那黑衣人手起匕首落,又是一道血柱涌而出,一脚将海子妈的尸体踢翻在地,如一头恶狼般上去,一把将海子抱住,手捂住他的嘴,海子玩了命似的挣扎,眼中满是惊怖与恐惧,脸扭曲得煞是骇人。
林峰只感觉到内心一阵地冰凉,海子是自己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朋友,伙伴,同学,突然,一道亮光闪过,好亮啊,闪过海子的脖子,一道血柱喷了出来。
儿时的玩伴,幼年一起玩耍的时光,如放映式的一遍遍在脑中闪现,泪水早已如决堤的洪水般哗地从他脸上流了下来,牙齿狠狠咬住那人的手,从牙缝间渗出丝丝的血迹,顺着他的嘴流了下来。
一个曾经懵懂无知的农村少年,一下子经历了人世间最可怕的离别与死亡。
背后之人似是也没有感觉到手上的疼痛,对林峰的牙咬浑然无知,似也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断有人从屋中奔出,不断有人像是生畜似的被宰杀,那群黑衣人仿佛是噬血的狂魔,见人就杀,如果是小孩,他们还会不停地看他的脖子,似是在寻找什么。
顿时,村民们呼天抢地,惨叫之声响彻了整个山谷,在谷中映出如幽夜鬼哭般的声音,更显阴森可怖,听来令人毛骨耸然。
鲜血染红了村里的一草一木,房屋上,草垛上,猪圈里,鸡笼里,到处是血红的颜色,大地也成了一片血色,原本平静、还算美丽的小山村变作了人间地狱。
正在林峰欲哭无声,忍受着巨大的悲痛之时,黑衣人屠杀结束了。
所有的黑衣人排成一排,十分整齐,显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其中一人道:“报告长官,村民已被杀光,未留下一个活口,但,但未找到那东西!”
“什么?没找到?”为首那人显然对结果不满意,一声咆哮。
过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没找到,如何向将军交待?烧,给我烧,把这里的一切烧光,我要让那得到东西永远从这世间消失,烧,快,给我烧光这里的一切!”为首那人恼怒道。
“是,长官!”所有人又奔开了,向着不同的方向,这次林峰看了个清楚,大约有十六个人,有两个为首的,其中一个站在原地来回踱步,另一个似是负责行动。
转眼间,村子里就燃烧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黑衣人转身离去,就在他们离去的当口,火光的映照下,林峰终于看清那群人胸前的图案是个老虎头,是个银色的老虎头,他拼命地将那图案和刚才那人的声音记在心里。
眼泪已流干,仿佛傻了般,他与那抱他的人呆呆在站在原地,看着火光将村子一点点化为灰烬。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儿时的玩伴,失去了教他做人、他最最尊敬的老师,失去了给他讲故事的老杜爷,失去了所有的乡亲,亲人,不,等等,不,不是,还有父亲,对,还有父亲。
一想起这,他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匆忙地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望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此时,火已熄,家已毁,村已灭,所有的一切被烧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