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现在离得已经很远了，皇帝固执的比九头牛还要难以拉回来，他没必要再劝，既然事情已定，他也没有必要急着赶路。

那些喊杀声、金铁声、哀嚎声越来越远了，回头看去，隐隐约约一片火光。离得远了，再听那些声音就没有刀刃剁骨般的真实，而是像一场盛大的社戏，无论多少人喋血多少人哀哭都微不足道，心里不再有什么悸动。

苏影横读过太多的史书，越读越像看戏，隔着几百年从文字里再去读那些英雄们的壮志，总有点虚幻。

苏影横坐了下来。

可是刹那间水倾城忽然往后奔去！

她奔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仿佛要跳出来！

那个远去的皇帝，那个……她皇室的血亲！

他是她的小叔啊！她怎么能看着他那样去送死？

所以说人有的时候确实是很奇怪的物种，他们能眼睁睁的蔑视自己身边的人设计陷害自己的亲生姐妹，却对旁的路人抱有圣母宽容之心。

苏影横一个没反应过来，水倾城便已经奔到了巷口。她和那个绝世无双的男人学过一点点保命的技巧——仅仅是保命而已，她是娇贵的公主殿下，她不像林青衣那样草根那样可以随意扑打。所以林青衣仗剑横行天下，手中长满了老茧，剑下结满了亡魂。她却是以轻盈飘逸的轻功缓缓降落在世人面前接纳赞美，她光嫩的肌肤如羊乳，看不到一点儿风霜的痕迹。

她在巷口，忽然一把长刀劈砍而出！

那是摄政王铁器，雷胆的刀。她曾经借这样的刀去杀她的妹妹，现在轮到这把刀对她挥下！

要是林青衣，这点力道肯定还不在恨水诀的话下，可是对于水倾城来说，她踉踉跄跄地闪过雷胆的第一刀，再闪不过第二刀，她跪在青石板上，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笼罩她的全身，她忽然冷了。

冷得每一滴血都要凝结，却不颤抖，而是感觉到异常充实。

马刀静静地悬停在她的头顶，再也无法斩落，雷胆脸上透着极度惊诧的表情。这也是他最后一个表情，下一刻，细密的冰纹沿着马刀迅速地延伸，从刀尖到刀身，到刀镡，到刀柄，到手，到肘，到肩，到脸。

那个惊诧的表情皲裂开来，一片晶莹的白色。

白衣的人从天而降，苏影横大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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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倾城缓缓睁开眼睛，世界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这是一间小屋，乌黑的顶棚，空气中弥漫着药香。

她勉强撑起身体四顾，阳光从唯一的小窗里透进来，照着火上的小药壶。苏影横一身白衣，蹲在旁边，揭开药壶的盖子对里面吹气。

“你醒啦？”苏影横头也不回。

水倾城看看自己的身上，后背那道几乎见骨的刀伤已经裹好了，绷带在腰间打了个漂亮的结子。

她讷讷的问道，仿佛知道自己之前贸然的举动可能给苏影横惹出了什么乱子：“我的皇叔……怎么样了？”

“驾崩了。”苏影横淡淡的说道。

“其他人也都死了？”

“是，都统在皇帝灵前被斩首。只有两条漏网之鱼，你和我。”

水倾城咬着嘴唇沉默，想着那个眉宇间满是少年气的皇帝，一袭皇袍浸满了高贵的血，他躺在皑皑白雪中，孤独地看着天空。

她的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点物伤其类难过。

“既然醒了，就把药趁热喝了罢。”苏影横把药汁斟在一个小碗里，一边吹着一边捧过来。

水倾城抬头看他，这个男人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淡然若云，嘴角带着笑，气定神闲。

水倾城就伸手去接药碗，手到半空却是一软。

“你约莫是脱了力，还是我来。”苏影横说着，把药碗递到水倾城唇边。

水倾城就慢慢地喝药。

“不苦吧？药里有红花和枸杞，帮你补血。”苏影横说。

水倾城就觉得一直空空漏漏的心，仿佛被什么填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