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像个做错了事张皇失措的孩童：“可是，师父容颜苍老，已不再是当年的无双公子了，小锦，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怎么办？”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像小兽般，闪烁不定，晃得厉害，抖着手摸到顶上的鎏金龙冠，一把扯下来顺带几缕灰发，看都不看一眼，扔在了地上，发丝飞舞，他却不管不顾，伸手撕扯着身上的锦袍，直到将里面的白色素裳完全露出，地上满是破布飞絮，他这才满意，带着炙热的渴望：“小锦，你看，我一直都准备着等你来接我。”他说着双手抱头又哭了起来，像个无状的疯子，混杂着呜咽声：“我不敢去找你，我怕又惹你生气，这样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又怕你不肯原谅我，早早去投胎，再也不记得我怎么办，小锦，师父错了，小锦，我把心还给你，你把它挖去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能原谅我。”

我握紧着拳头，屏着呼吸忍下心里的战栗，菖蒲说姑姑的心被人夺去了，我原以为只是个说法，却不想，竟是真的。

姑姑瞧着他，眉间微蹙，像是看到了跳梁小丑，上前伸手豁开他散乱的灰发，她吐字极轻，字字却如同根根长针：“师父自认为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可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我最不喜别人用过的东西，何况那颗心被你用了这么久，师父啊，我嫌脏。”

他却像一尊化石，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双手缓缓垂下，声音几乎要透出绝望：“脏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早就脏了，从爱上你的那刻起，它就脏了。”

他望着她，目光与她空荡荡的眸子对视，想要忽略掉她说的话，他的声音竟有些吃力：“小锦，你还记得你在院子里种的那颗柳树吗？我每隔几日都会去看一眼，它已经长高长大了，它一直在等你去看它，给它浇水，给它说话，一直一直在等。”

她看着他，慢慢地说：“那不若，师父明日陪小锦去看看吧。”

他绝望的眸子瞬时溢出生机，如同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一下子绽放出流光溢彩：“好，好，我陪你去。”

她又道：“我们住在那里不回来了，好不好？”眉眼弯弯，露出些许少女神色。

“好。”

“师父以后不能再骗我。”

“好”

“师父还要永远都陪着我。”

“好”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连连答应，像个永不餍足的饿兽，苛求她一次次的喂食。

宴罢，群臣告退，姑姑说是许久未见我，想要与我同住，说些体己话，沐风的父亲说什么也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府，生怕姑姑会跑掉，沐风没办法，便将他安置在了隔壁房间，自己去睡书房。

菖蒲伺候完梳洗，看着我欲言又止，自她和姑姑一同出现时，我就已经很奇怪了，如今她这样的表情看的我更是奇怪。

我调笑的问她：“老实交代，你是怎么和姑姑一道来的。”

“菖蒲，你下去休息吧。”姑姑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扯入内室，我努了努嘴，回头刚要说话，只听手间银铃轻响，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她怀里，脑子愈发恍惚，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有淡淡的声音传来，似空谷回音：“以吾之魂所系，渡其五年长生，愿尊祖之训，魄散魂飞，永不过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