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叔叔以前做过教官吗？”舒小小刚从一堆女生中挤出来，走到晓唯身边。

“他那都二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哪个学校在搞军训呢。”

“哎，真是可惜了，要是你叔叔来走一趟，大概全校女生都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也对，”晓唯点点头，“他应该会是最帅的军人。”

“对了，你叔叔该不会也是混血儿吧？”

“啊，为什么？”

“看起来很像，五官那么分明，眼睛也偏棕色，而且皮肤还那么白。”舒小小认真地想。

“我看了这么多年怎么没发现？你那眼神，只要是长得帅的男人都非常人。”

“那你们家那位正宗的混血儿呢？最近在干嘛，都没听你提过。”

晓唯一愣，子暮生日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也没有主动去想起过他。两个人那短暂的相处确实让人印象深刻，但对彼此来说他们应该比过客还过客，来去匆匆。

“这才是你要问的重点吧，”晓唯斜睨她一眼，“我不知道，我们没有联系，不过高三的学生还能干嘛，除了做题就是做题。”

“什么？没有联系？”舒小小眼睛一瞪，“你这姐姐是怎么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没人需要我称职，我跟他顶多算能扯上点关系的亲戚，姐弟就过了，”晓唯用手势制止她再讲话，“我现在只想赶紧把这身迷彩服扔掉，所以快点回去吧。”

她其实还真有点好奇这段时间以来子暮的学习情况，就像是长辈对晚辈寄予厚望般，他好歹也是她尽心尽力教了一个月的人，总是希望自己的付出是有成果的。可是，她心底并不想再跟他有过多交集，他们不是一路人，那一家人让她觉得恐怖，哎，就当是人生中的一段“奇遇”吧，他们以后大概也不会怎么碰面了。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感谢”，这么多天，她早就想开了，在他眼里，或许那比握手拥抱不知正常多少，她没必要这么小心眼地一直堵着这件事，就当被狗啃了一下，罢了罢了。

第二天开始正式上课，大一的课程排得比较满，不过相对于高中来说，还是轻松了很多。这样的校园里，似乎每一寸土地都显示出朝气，不用再背重重的双肩包，不用再穿统一的校服，不用再瞪着厚厚的辅导书哀叹。就连舒小小这种得过且过的人也对上课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金融系的大部分课只有本专业的六十个人在一起上，所以晓唯没有见到传说中占座位的盛况。大家还没走出高中的记忆，又急于投入这个新环境，所以在刚开始的这几天，似乎每一个人都过得迷茫。晓唯觉得特别地不真实，是真的真的上大学了吗？

“你真的不打算回家啊？”晓唯看着舒小小熟练地往背包里塞东西，想到这近二十天以来也没听她跟家里通过电话。

“当然，朋友们早就约好了，能是假的么？”

“你告诉别致叔了吗？”

“干嘛跟他讲？他忙得很，才不会想起我。”舒小小脸色一下就变了。

“胡说，谁都知道他宝贝你。”晓唯想到这段时间古泽轩作为舒小小和舒别致之间的传话筒，忍不住笑起来，这父女俩闹起别扭来还真是幼稚。

“唯唯，你真不跟我一起去？这么长的国庆假，你一个人呆着干嘛？”

“总会有事情做的，你们那是去当野人，我这体力能去吗？只能拖你们后腿，等你们哪天组织近郊游的时候我再去凑热闹，预祝你们的冒险旅程愉快。”

舒小小在舒别致的影响下有不少的驴友，这个小长假打算去某不知名的山中探险。晓唯猜百分之百地，父女俩会“不期而遇”，这种事在以前发生过好几次，舒别致会出现在一堆驴友中，然后矛盾就在一段“亲子游”中烟消云散。

她其实有些羡慕和失落，她从来就没有和家人一块去旅游过，冉弘涛一门心思搞研究，季素秋除了银行就是家，不怎么出门，也没什么朋友。至于秦文烨，倒是说过好几次要带她出去玩，可等到实践的时候都遇到了各种问题。

她想着哪怕他们谁跟她一起到公园去散散步也好呢，可是这要求仿佛跟谁提都不对，明明亲人这么多，她怎么就没有一个可以随心所欲说话的对象？

晓唯的国庆假并没有跟无聊扯上关系，她在第二天就被安排了一项喜忧参半的事情。

到家属院的时候，她又在心里数日子，上次来吃饭是新生报道的那天，之后因为军训和上课就一直没来过。其实这么多年，每次这个时候她都是忐忑和煎熬的，并不是不想见到冉弘涛和阎娜，只是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这样的“做客”让她永远没办法安之若素。

她谨慎地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措辞，没人规定她必须这样，可是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约束，在这里不能提到季素秋，在那个家不能提到冉弘涛，跟她血脉相连的两个人，却无形中成了彼此的禁忌，她还不得不在两边周旋着，多么奇怪。

这一次，她不仅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冉清浅，还看到了赵行水，当他的脸出现时，她一惊，以为自己敲错了门，赶紧回头看。

“傻丫头，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动作，”赵行水笑笑，把她拉进门，“阿姨叫我过来吃饭呢，之前暑假一直在忙，这么几步路我都好久没来了，想着正好你今天也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是吗，因为知道她要来所以他才来的吗？

晓唯挠着头傻笑，不知道要说什么。

冉弘涛和阎娜都在客厅，看见晓唯，阎娜迎了上来：“深深，军训有没有累着呀？前段时间那么热，我有几次路过看见你们这些孩子都心疼，怎么样，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阿姨你别担心，好着呢，就是被晒得脱皮有点难看，你瞧我下巴这圈现在还是花的。”

阎娜果然扳着她的脸仔细瞧了瞧，“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这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吃这样的苦了，总算是熬过去了。”

晓唯大力地点点头，她确实是再也不想参加军训了。

“上这几天课，感觉怎么样？”冉弘涛也走了过来。

“还好，老师讲课的方式其实跟高中没太大区别，不过没有压力，学起来要轻松很多了，教室换来换去的大家都好像挺新鲜，但是我觉得挺麻烦的。”

“习惯就好，我看了下你们的课，都是学院很有经验的老师，好好学，有什么问题记得及时跟我说。”

“好。”晓唯心里涌起一股别样的暖意，冉弘涛一直都是不善交际的人，为了她，不但去协调了寝室，现在还知道她的课表，应该和经济学院的老师也打了不少交道。除了季素秋，其他人为她的付出，她都觉得是在承受恩情般。

午饭的时候冉清浅才从房间出来，看都没看晓唯，埋着一阵猛吃，几分钟就把饭扒完了，然后转身回了房间。因为冉弘涛在，晓唯本还想着主动跟她打下招呼的，看她这副无视一切的样子，她也没有做戏的兴致了。

“这丫头，真是越大越不懂礼貌了，行水，你别介意。”阎娜说。

赵行水摆手：“怎么会，高三的孩子压力大，我上高三那会儿也是整天都不想说话。不过阿姨，你们得劝浅浅多吃点，现在需要体力，她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由着她节食。”

“哎，”阎娜叹口气，“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整天跟我吵吗，说跳舞要保持身材，她爸爸也跟她谈过，叫她这一年就不要想着跳舞的事了，她这几天闹脾气呢。”

“好了，让她自己呆着吧，过几天就好了，”冉弘涛说，“深深，这几天做什么，不跟同学出去玩吗？”

“不知道，看看书吧，没什么特别的事。”晓唯还真想不出可以跟谁出去玩，舒小小不在，其他高中同学已经分布四方，大学同学又还没熟悉起来。

“不如来参加我们的课题组怎么样？”赵行水立刻接话，“学院的崔教授，你也认识的，最近在做一个微观经济方面的课题，有很多数据的演算，你应该会有兴趣。”

晓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冉弘涛又开口：“这个挺好，崔教授以后还会教你们微观经济学，正好可以先去学习学习。”

“我行吗？我都不懂怎么做课题。”晓唯不确定地说，有刚上大一的学生就去参加课题组的吗？

“没关系，你去看一下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接触一下高年级的学生对你会有帮助。”赵行水说。

“你，也在这个组吗？”晓唯轻声问，她其实想知道的是另一个人是否也在。

“当然，现在大四都没什么课了，最近大部分人都在忙着工作的事，我的时间也很空，崔教授之前叫我去我就答应了，才开始没几天。”

“哦。”晓唯应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饭。

“那行水你带着深深，多给她指导一下，我也跟崔教授说说。”冉弘涛说。

“没问题。”

晓唯心里在矛盾着，这确实是个打发时间的好事情，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天天面对赵行水了？这曾经是她最渴望的事，但现在她害怕这种情况，而且卢希是不是也在这个组呢？

她一直在等着他给她说卢希的事，就像死刑犯的缓期，清楚地知道会有执行的那一天，但总在心里希冀着那一刻到来之前会出现点什么变数，可以死得不那么凄惨甚至绝处逢生。

这样的等待里，晓唯免不了会胡思乱想，难道只是误会，他跟卢希并没有那么好？还是他觉得这是他的私事，没有跟她说的必要？想到最后她会自我厌恶，居然让自己陷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折磨里，却不敢去问一句，这种胆怯和逃避让她非常痛恨，却又觉得解脱似乎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