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衣昏昏沉沉的睡着。

有时，很乱，很乱，仿佛置身在极遥远的地方，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扎进细长的钢针，痛，入骨髓的痛。有时又仿佛置身战场，或是，修罗场，遍地鲜血，遍地残缺不全的死尸，甚至会看见某些被自己亲手杀害的人。那个第一勇士直到临死的时候还等着铜铃大小的眼睛，对着自己森森的诡笑；有时会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死了，躺在乱葬岗，似曾相识的地方，满天有寒鸦的惨叫。

有时林青衣似乎很清醒，能听见身边人的说话，水滦总是把声音压得很低，慕容雪初的声音也是轻轻的，恍惚间似乎回到自己刚来的时候，一切虽然破败，却充斥着勃勃的生机，大家谈论的，是一些那么无忧无虑的话题——是了，当初就是这样的气氛，才让她在自己师父面前，将自己的赌注下在了水滦的那一边。

那时是她第一次小试牛刀，也是扮成男人的样子，伪装成世外高人（这一点并不难办到——照着她师父的模样打扮就行了），然后羽扇纶巾，谈笑间献出一条又一条的计策。对外只说是青睢谷谷主派来协助这些诸侯王成就大事的，青睢谷之名早就远扬九州，所以林青衣那时遇到的人基本上对她还算恭恭敬敬。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相中了水滦的晋军，甚至在她师父面前断言，未来能一统九州的，必然是这一支军队！

所以林青衣才会在下山之后，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投奔晋军！

那些过去的事在昏迷中显得格外清楚，但有时意识就迷糊到莫名其妙而且很可笑的地步——她会觉得白泽还在她身边。

她会有错觉自己被他紧紧握着一只手，她会错觉到清楚的感受到他脸颊又短又硬的胡子茬。

林青衣睁不开眼睛，但是她就是知道，那是白泽。

这么几天不见，白泽这个家伙竟然也长胡子了？

最开始出现错觉时林青衣奋力想睁开眼睛，结果眼睛上被什么东西压迫住了，非常非常清晰的感觉，很软，很热，她甚至听见了一些粗重的喘息声。额头也感觉到一阵一阵温热的气儿。她吓得不敢再动，结果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出现这些错觉时，林青衣就很干脆的不去管它。

她和白泽之间曾经有过的，也不过就是一场荒诞的梦。林青衣从不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指望在白泽身上，但是事实证明，她确实在某些方面，开始情不自禁的依赖起白泽了。

林青衣从不敢告诉别人，她有的时候会做很奇怪的梦。梦里的天地尚且是一片混沌，那个时候只有她和白泽两个人为伴——白泽抱着她，依旧是轻佻的模样，说着“已经过去九千万又五千年的时间了，你怎么还不觉醒”之类稀奇古怪的话。

每一次那种熟悉的气息就萦绕在身边，真的不能再真。甚至还有一些奇怪的气流顺着她的奇经八脉而走，可是每一次当林青衣认为自己足够清醒，想要向那个不知是真还是幻的白泽伸出手去的时候，帐子里空荡荡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温暖既然已经唤醒不了她，那么只能用痛觉。

林青衣从足以死人的剧痛中，满头冷汗的醒过来时，就听到水滦在说话。

竟然不是白泽。他没有来。自己在梦中的，只是错觉。

林青衣心里微微一沉。

“这样是不是很疼？”水滦睁大眼睛看着林青衣身上扎的十余根银针，好奇的问。

慕容雪初轻轻一笑：“你想知道，要不要我给你也扎几针？”

林青衣听了，虚弱的笑起来。水滦赶忙摇手：“不不不，我没这兴趣……”他俯身举着一块小手巾给林青衣擦一擦额头的冷汗，皱眉道：“其实啊，看她这么咬牙强忍，怎么会不疼。”

慕容雪初道：“公子爷，我记得你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生过病，不像我那么弱。小时候我其实很羡慕你。”水滦叹道：“你们羡慕我？哈，我现在倒恨不得把我不生病的能力全都传授给你们，好让你们也一个个活蹦乱跳起来，别整天让我这么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