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围场之内
如今沈明哲见映寒母女突然得势受宠,生怕将来皇后位置不稳连累自己的太子地位不保,故而先行查探虚实,笼络映寒,打着小算盘要随风向使舵。但又怕被皇后知道,所以这次请映寒赏花也是私底下悄悄进行的,甚至映寒的轿子进门时也不走太子府正门。
沈明哲急忙道:“皇妹这样见外,是不把我当兄长么?小小礼物而已,妹妹若不收下,就是责怪兄长了。”
映寒听沈明哲话说到这份上,也只得点头示意小瑶收下玉镯子。
先前捧木盒子的侍从又来上点心,沈明哲暗暗的使了个眼色,侍从会意,随即带着几个手下都退到了亭子外几步远的地方。只有小瑶还站在映寒身边。
“皇妹和贵妃娘娘这阵子回去省亲,父皇很是挂念。前日我进宫时,父皇还提起妹妹,说妹妹聪明伶俐,很是能干,大大的夸奖了一番。”沈明哲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映寒。
“那是父皇过奖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再能干也没什么用。不像皇兄你,将来注定是要继承大统,治理国家的。”映寒抬眼想望望远处的牡丹,却意外的看到那几个垂手低头侍立的侍从中有一个偷偷的把身体往前倾了倾,动作极其轻微,若不是映寒那一刻恰好目光扫到,也是不会察觉的。
映寒盯着那人低垂的脑袋,读到这人正庆幸着还听得见太子和自己的对话,怎样回去跟皇后覆命呢,立时明白:原来太子府中也有皇后耳目监视,看来今天自己来太子府的事,无论如何皇后都是会知道的。既然如此,何不再添一把火?如果皇后一方对太子起了疑心,自然要分出精神去防着太子……
“皇兄日日上朝,辅助父皇处理国事,”说到此处,映寒忽然俯下身子,朝着沈明哲倾过去,刻意压低声音轻轻的说:“想必其实也有些许乏味。不知皇兄可曾偷偷私自上街游玩?街上可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映寒自来没出过宫,这还是头一次回外祖家,也不能出门游览。市井风物一样都没见过。皇兄要有好玩之物,可以给映寒开开眼界么?”说完,朝沈明哲眨了眨大眼睛,流露出天真好奇的神情。
沈明哲心里暗笑:到底还是个孩子。便也倾过身去低声答道:“妹妹喜欢,我叫人送一些给你就是。此刻就可命人送来,只是小小事情,何须如此神秘?”
“皇兄不知道,母妃向来不许我玩这些小玩意,说是市井之物粗俗,不登大雅之堂,有失身份。所以若皇兄要送我,务必叫一个稳妥可靠的人去,还得悄悄的别声张,不然传到母妃耳朵里,我就玩不成了。”
“妹妹无需担心,我现在就叫人买去,保管没有别人知道。”沈明哲朝刚才捧木盒子的侍从招了招手,那侍从赶忙快步上前,沈明哲附在他耳边悄声耳语了一阵,那侍从便低首领命而去。
映寒含笑说道:“多谢皇兄厚爱,果然还是哥哥好。咱们往前面去继续赏花吧。”
一行人便起步往前。
过不多时,映寒园子还没逛完,那侍从又匆匆而回,手上端了一个用蓝色绸缎包的方方正正的包袱,映寒示意跟来的自家小丫鬟收下,又向沈明哲道谢,再逛了逛花园,便告辞回去了。
这边厢,沈明哲正为笼络上映寒暗自高兴,却不知道皇后马上就得到了探子的汇报。
这日晚间,承乾宫里,皇后看完了密报,柳叶眉拧成了一股,当即命人请宰相大人入宫。
“父亲,这可怎么办好?”皇后语气有点焦急。
宰相摸着稀疏的山羊胡子,“探子真没听到他们密谈的内容?也没打探出太子给了那映寒公主什么东西?”
“密报上说没有,只说两人眉开眼笑,言谈间似乎很是投机。”
宰相沉默了,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走了好几圈,皇后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他。
“上次皇上削减宫中开支,又要慧妃协理后宫事务,说明已经开始防着我们。下一步,也许就要渐渐的拿咱们在朝中的人下手。情况不妙啊,”宰相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如今这豢养的狗也开始打自己的小九九,怕是羽翼丰满,养成白眼狼了。要是这狼和琉璃阁里的人联合起来,反咬我们一口,再被皇上抓住把柄……”。
“那依父亲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为今之计,先下手为强。在那白眼狼反咬主人之前,先拧断他的狼脖子。”宰相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皇后一愣,看着宰相,一时说不出话。不过片刻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父亲说得对,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这毕竟是大事,如果泄露出去,恐有灭族之祸。父亲是否有办法做得周全?”
“最近宫中可有什么事?”
皇后想了想,“按照往年惯例,下个月十五,各皇子王爷和亲贵们都要去北翠山围场围猎,太子肯定也会去。现下宫中正要为此作准备。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事了。”
宰相静默苦思了一会,向皇后低声道:“这事需要周密安排……”。
六月十五日,艳阳高照,碧蓝的天空澄净如洗,没有一丝云朵,也没有一点风。正是盛夏时节,耀眼的阳光洒在北翠山高大青翠的林木上,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间投下斑驳的阴影。
北翠山在西易国京都北面十几里的地方,并不是一座山峰的名字,而是一小片群山的总称,包含了不算太高的几座山峰。这里自西易国开朝以来,就是皇家打猎的围场。
太子沈明哲穿着一身青色轻便猎装,蹬着麂皮猎靴,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面向沈浩然恭肃地站着。马后站着由太子府中精选出来的侍卫组成的纵队,有将近三十人之多。沈明哲望着满眼青葱的山林景色,不免雄心勃发,志得意满地昂高了头颅,觉得自己今天会有好运气,说不定能打下一头大兽,讨得父皇欢心。
在他的周边,各皇子和王公也一水儿的穿着猎装,各自带领随从,整装待发。一些侍从们手臂上站立着豢养的猎鹰,脚边伏着不时咧嘴的猎犬。
沈浩然坐在山脚下的石亭子里,在众多御林军和宫女的围随下悠然的喝着酒。他虽然也穿着打猎装,却并不打算劳动自己贵为皇上的金尊玉体,在这炎热天气里骑着马满山跑,故而他只是按照祖辈的惯例来这里做做样子。
此刻他看着眼前包括太子在内的一众皇子王爷和亲贵大臣,一挥手,“去吧,今日打的猎物最多或打下大野兽的人重重有赏。让朕看看你们的本事。”
各人部下顿时放出早已按耐不住,跃跃欲试的猎鹰和猎犬,选定了各自的方向,翻身上马,带着二十三十不等的随从,“嘚嘚嘚”四散奔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林木间。
沈明哲带领着二十多个部下,冲进西面一条偏僻的小径。他抬起头,透过树叶看到自家的猎鹰在低空盘旋;猎犬也跑在前方寻找猎物,不时传来有所发现的“汪汪”吠声。他兴奋地握紧了手中的雕弓,随时准备给出现的猎物致命一击。
随着向山林深处行进,沈明哲打到了不少雉鸡,黄羊之类的小猎物,一路上却并未见大些的野兽,不免有些失望。
正想停下来稍为歇息,前面探路寻找猎物的一个部下回来了,“禀报太子殿下,前方密林处有一只香麝!”
沈明哲眼睛一亮:香麝在西易国很少见,可算珍稀猎物,若能打下,必定在此番围猎中胜出。
他的得力部下,太子府的守卫总领张高伟,此次也跟着他来围猎,站出来道,“太子殿下,香麝难得。不过这东西胆子极小,生就一副极灵的耳朵,有些微声响就会惊动。又善于跳跃,逃得极快。若我们全都过去,恐怕还未接近,它就逃跑无踪了。”
沈明哲道,“那要如何捕捉?”
“马蹄声必定惊动此物,属下建议,太子只需带上三个人,步行悄悄的接近,能一箭中的最好。若那香麝逃跑,太子只需发一声喊追上去,我等马上跟上散开,给它来个合围,管它跑不掉。”
沈明哲想了想,“就依你。”
张高伟回身指着几个部下,“你,你,跟着太子殿下去。”又面向沈明哲道,“太子,这两个是手脚轻灵的,加上探路的,够了,”
沈明哲点点头,“走吧。”
之前探路的部下领头,一行四人便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不知何时,天空中飘来了几朵硕大的乌云遮住日光,林间一下子阴暗下来,连斑驳的树影也不见了。沈明哲带着三个侍从,轻手轻脚的踩着略显湿润的厚厚泥土,用手撩拨开偶尔挡路的长树枝,无声的向前走着。耳边只余下几人稍为沉重的呼吸声。
走不多时,几人就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这空地地势比周围矮一些,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和杂色小野花,周边环绕着茂密的树丛。此刻那些树丛在阴暗中显得黑沉沉的有些骇人。
“那香麝就在前面树丛处。”探路的侍从附在沈明哲耳边轻声道,手指着空地外一处,然后无声息地退到了几人最后面。
沈明哲和其余两个跟来的侍从不由得愈加放轻了脚步,生怕弄出声响,几乎是一步一挪的往前行去。
渐渐的接近了空地边缘,沈明哲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聋了一样什么都没听到,不由得停下来揉了揉耳朵。还是什么都没听见。此时他才发现,不是自己聋了,而是这里太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