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太子心思
双驾马车轻快的沿着市井大街向映寒外祖家府邸驶去。
太阳已完全落下,浓重的暮色转变为苍茫夜色。随着马车的行进,街道两边屋里透出的昏黄烛光渐渐变得稀疏。
幽暗中,一个黑影轻灵鬼魅般迅捷地从后方追上了马车,一个纵跃,就如落叶般轻轻贴在车窗侧边,马车甚至都没有一点倾斜或颤动,背向车厢,专注赶车的车夫也浑然不觉。
“我们这么晚回去,会不会被发现啊?”小瑶有点担心地问道。
“应该不会吧,发现了也没事,有我扛着呢。”映寒不在意的笑笑。
顷刻间,她的笑意就凝结在脸上成了惊恐:只见前面车门帘子轻轻动了一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快得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一眨,一个身穿短装黑衣,脸上还蒙着黑纱只露出眼睛的男人就躬身半跪在眼前。
映寒吓了一跳,正想喝问这人是谁,那人已快速无比的一手扼住了小瑶的脖子,同时另一手握着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直刺向映寒的喉咙!
映寒大惊之下,本能地挪动身子蓦地往后一躲,却直接撞上了车厢后板壁,一时间脑袋嗡嗡作响,退无可退。
此时小瑶双手拼命扳着黑衣男子钳住自己脖子的手指,脸蛋已经憋得通红,嘴里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公……主……跳……车……”。
一击不中,第二次出击,紧握着的匕首已然到达映寒喉咙的黑衣杀手突然顿住了。一双冒着吓人寒意的眼眸困惑的闪了闪,盯着撞得有点晕乎,仍然叫不出声的映寒看了两眼,倏地松开了小瑶,收回匕首,又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从车门处闪了出去。
这杀手来去如风,无影无踪。要不是各自的脑袋和脖子还真真切切的疼着,映寒和小瑶甚至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极短的噩梦。
马车仍然轻快的向前奔去,车夫显然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可见来人动作之轻。
小瑶惊魂未定,扑到映寒身边,“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映寒揉着脑袋坐起来,用衣袖拭去脖项上刚刚被匕首尖刺破皮肤渗出的一滴血,“没事,只是破了一点皮,你被他伤着没?”
小瑶轻轻摇头,摸着自己被掐得泛红的脖子,声音颤抖嘶哑,“很疼,没事的。”随即心有余悸的问:“公主,那人是谁?为什么想杀我们?”。
映寒把车窗帘子微微掀开一条缝,只见在车内的油灯映照下,外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那杀手当然也不见踪影。她低头看着衣袖上那一点淡开的血花印痕,“我也不知道。更奇怪的是这杀手后来为什么不下手?刚才他想杀我们易如反掌,我们根本无力抵抗也无处可逃,他为什么放过我们……”。
……
城南,宝来客栈的一间上房里,窗户大开。黑衣卓公子负手而立,脸上明显怒气未消,眼神阴鸷地望着窗外黑暗的虚空。
他的身边沉默地站着三个身着短衣,普通人打扮的年轻男子,看起来身姿矫健,彼此之间偶尔交换一个不安的眼色,却谁都不敢开口。
正在卓公子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正是在马车上企图行刺映寒的那个黑衣杀手。
黑衣人一见到卓公子就深深鞠了一躬并单膝下跪,“公子!”
卓公子寒意逼人的眼眸盯着他,“怎样?取了她性命没有?”。
“回公子,属下追上了马车,但并没杀她们。”
卓公子眼里的寒意更甚,“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个女子虽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已知道我住在此处,也听到了张恩德的名字。我们又不知道她是何来历,万一正是潜伏在宫里那个奸细派来探路的,让她跑掉我们还如何查下去?”。
“公子息怒。容属下细禀:属下本来已经要得手,却听见那女子的丫鬟在危急之中叫那女子为公主!属下想,这女子若果真是公主,被杀于大街马车上,必定引来全城封锁追缉凶手。即使属下把她尸首埋在荒郊野岭,但堂堂一位公主失踪了,只怕也是御林军大批出动搜城寻找。此二种局面都不利于我们寻找奸细,且容易暴露身份。所以属下斗胆,先放过了她们。”
卓公子不禁挑了挑眉,坚冰般的目光也闪动了,“那个女骗子居然是公主?你可有去查实?”
“属下放过她们之后,悄悄的尾随着她们的马车,一直到城西一座大宅邸前面,才看到那女子和丫鬟下车进去了。属下在那宅邸附近的邻人处查探,得知那宅邸是西易国慧贵妃的娘家。也打探到这阵子慧贵妃和她的女儿映寒公主正在娘家省亲。那女子当是西易国的映寒公主无疑。属下本想潜进宅邸内里再看看,又见大门处有御林军把守,未知里头有多少守卫,未敢贸然进入。”
卓公子宽大的袍袖一甩,奇道,“映寒公主……这西易国的公主也够奇特,如此尊贵身份跑到青楼里去做什么?”
“属下见那映寒公主和丫鬟是从府邸的一扇小门处进去,过后也没见那府邸有什么异常扰动之处。属下猜测,这公主和丫鬟是瞒着别人偷偷出来的,所以遇刺也不敢声张。”
片刻静默之后,卓公子淡淡的说道:“虽然你不杀她是情有可原,但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要杀了她,你不执行就是抗命。你出自御林军,当知道抗命者死。怎么死,你自己选择,你的亲眷会得到封赏。”他的眼睛仍然望着窗外昏暗的夜空,不起一丝波澜;略带沙哑的声音语气平缓,仿佛在闲话家常。
一直沉默侍立的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更不安的眼神。
半跪在地上的黑衣杀手不禁抬头看了看卓公子坚冰一样的面容,很快又低下头,暗自咬咬牙,“是,属下领命。”话音刚落,反手摸出藏在衣袖间的匕首,寒光一闪,脖项上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黑色的身影随即缓缓歪倒在地,鲜血沿着地板砖很快就蔓延开,眼看就要流到卓公子脚边。
侍立的三人中,一个朝卓公子微微鞠了一躬,立刻扛起黑衣杀手的尸体,从窗口跳出消失在夜色中;另一个则开始忙着清理干净地上的血迹,剩下一个恭敬的说道,“公子请移驾至别家客栈。”
卓公子转过身,慢慢的朝着房门走去。
数日后,太子府。
“皇兄,这是什么品种?”映寒站在一株比人还高的牡丹丛下,抬头看着大朵重瓣,花色洁白中透着鹅黄,香味清雅的牡丹花,好奇的问道。
“这是姚黄。旁边这紫红色的是魏紫,那颜色更深更紫一些的是葛巾。前头绿色的欧碧还没开。那边红白双色的是二乔,也叫洛阳锦,不知皇妹可喜欢?。”沈明哲扯动着薄薄的嘴唇,笑眯眯地带领着映寒在太子府的花园里游览。趁着映寒回外祖家小住,沈明哲觉着正好可以避开宫中皇后的耳目,以免皇后疑心。便借着牡丹盛开为由,下请帖请映寒到太子府赏花,准备一探映寒的虚实。
映寒顺着沈明哲手指的方向望去,明白这花为什么叫“二乔”了:一朵花上同时有紫红,粉白两色,夹杂在一起显得斑驳凌乱,偏又粉白色多紫红色少,如同白底的丝绢被浸染了鲜血般令人不悦。
“谢皇兄雅意,不过映寒还是喜欢纯色的牡丹。”映寒说着,觉得走了这好一会,腿脚也有些酸了,信步走进道旁的一个小亭子里,正想在木凳子上坐下,沈明哲身后跟着的一个侍从连忙赶上来,抢先放下了绸面的软垫子,其余的侍从也纷纷上茶端点心,沈明哲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了。
映寒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这满园的鲜花绿树,“皇兄帮助父皇料理国事,想必是日理万机,分身乏术的。没想到竟有这样好兴致,请我来赏牡丹,今日映寒真是叨扰了。”
沈明哲笑了笑,“皇妹太客气了,咱们是兄妹,原本就该多来往。只是我往日确实太忙,无暇分身,所以见妹妹的机会少。这也是为兄的疏忽,为表歉意,这小小礼物,就算是我的心意,还请妹妹务必收下,不要嫌弃。”正说着,一个侍从捧上来一个装饰精美的小木盒子,弯腰毕恭毕敬的送到映寒面前。
映寒低头一看,开着盖的盒子里装着一双碧绿澄透,莹润光泽的玉镯子。
“无功不受禄,皇兄如此大礼,映寒受宠若惊,却愧不敢收呢。”映寒早读懂了沈明哲的心思:西易国并没有皇位论嫡长传承的规矩习俗,而是凭皇帝喜好决定。他虽然是沈浩然的长子,但他的母妃丽贵妃只是出身于小官宦家,母族并不显赫,在朝中不掌大权。母子两人在宫中本无地位,后来攀附上皇后的势力,对皇后惟命是从,而皇后也眼看随年纪渐长,生儿子无望的情况下,才扶持沈明哲当了太子,操控着他,巩固自家的势力。双方算是互相利用,自然也无真情。从前为了讨好皇后和映雪,太子和丽贵妃也是干过欺凌映寒母女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