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王鳌在发觉林间有异时,已经运气成鹊,护住全身要害,此刻和程思远谈话,更是不停地运转内气,形成越来越多的气鹊,气鹊布满周身,面对万竹门的高手,他可一点也不敢大意。
若是程思远在暗中一发现王鳌立即发射万竹门的绝顶暗器“斜风细雨针”,王鳌功夫虽高,防不胜防,即便是不死也得重伤。可是程思远怎么也没有想到,年纪比他小的王鳌,已经是两大绝世神功在身的绝顶高手,错过了先机,即便有“斜风细雨针”这样厉害的暗器在手,也难伤王鳌了。
程思远这次奉马夫人之命来暗杀王鳌,在他看来,带着“斜风细雨针”,已经是看在王鳌是吴大夫的高足份上,极为重视这个敌手了,满以为是十拿九稳要了王鳌的命了。
此刻他大喝一声:“王大夫,你能死在本门绝技‘斜风细雨针’之下,已经是很荣幸了。”说完手一按,斜风细雨针”发出。
一道银白色的光芒急剧地向王鳌射去,其速度不但快得令人无法想象,笼罩的范围也是极为恐怖,将王鳌整个人全部罩了进去。从程思远等人的角度看,已经看不见王鳌的身影,王鳌所站立的地方已经全部为巨大的白色光芒团所掩盖。
程思远嘴角弯起一个很夸张的弧度,狞笑道:“王大夫,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辰。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你即使成为冤鬼,也不要来找我。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要找就找马夫人吧。”
但是他很快笑容就僵住了,狰狞的笑容定格在脸上,眼珠和嘴巴滚圆无比。他身边的两个人也是如此。
那由无数的钢针组成的白光已经溃散,但是并没有如同以往那样扎在敌手的周身大穴上,而是散落了一地,以王鳌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空心圆,在这个圆的外围边缘,全是密密麻麻的银色的钢针,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炫目的光芒。
王鳌微笑站立,方才破了“斜风细雨针”,根本就没有花费他什么力气,因为几十只气鹊在他周围布了一层厚实的气墙,那多如牛毛的钢针一撞击到气墙上,立即纷纷跌落,甚至一些调皮的气鹊用嘴咬,用爪抓,把不少钢针折成弯形,有的直接一截两断。
程思远脸色发白,手一挥,他身边的两人同时发出了“斜风细雨针”。
两股密集的如同牛毛细雨的锋利钢针密密麻麻地向王鳌攒扎过去,其速度之快,根本就在一念之间就能致敌人于死地,甚至很多人连一个念头也没有产生就给这歹毒的暗器夺取性命。
可惜这次“斜风细雨针”这次攻击的对象是王鳌。王鳌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只听“砰”地一声,无数密集的钢针形成的光芒一下子四散跌落,一股黑色的轻雾在空中涌现,同时众人闻到了一股刺鼻无比的臭,不一会,雾气和臭味同时消失。
王鳌眉头一皱,冷然道:“袭人毒针!想不到大岱宗作为武林第一大门派,用暗器也就罢了,居然还淬上了‘袭人’这样的奇毒,大岱宗如此堕落,令人扼腕!”
程思远三人脸色同时大变,这次袭击王鳌没能成功,他们已是非常意外。大岱宗作为天下武林领袖,一向光明正大,作为武林同道表率,虽然迫于江湖争斗的激烈形式,不得不创立万竹门,研制暗器、练习使用暗器之术应付诡谲的江湖仇杀争斗,但为了保持大岱宗名门大派的形象,暗器上是严禁淬毒的。
可是程思远等人的暗器上竟淬有奇毒“袭人”,尽管并不是他们私自用毒,用毒是万竹门门主的吩咐,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即使王鳌不杀他们,他们回去后,因为泄露了万竹门用毒的秘密,大岱宗也会人惩罚他们。特别是“袭人”,毒性强烈无比,一旦江湖上知道了大名鼎鼎的大岱宗竟使用这样的毒物,那大岱宗作为武林领袖的声望自是大跌。
“袭人”是一种色彩艳丽的山花,一般生长在非常险峻的山崖之处,其花五彩缤纷,异香扑鼻,但是其果实却是乌黑丑陋,内中浆水更是蕴含无比的剧毒,恶臭无比。从袭人花果中提取淬炼的袭人剧毒,人闻之清香无比,可是闻过之后人立即五脏腐烂,立时毙命,几乎无药可救。奇怪的是,这种袭人毒一旦放出,没有侵入人体,就会发出一股浓烈无比的恶臭。是以方才一股恶臭出现,程思远等人均知道王鳌没有中毒。
程思远心中惊骇无比:王鳌的年纪不大,可是竟这样轻松地破除了万竹门的绝顶淬毒暗器,这样的身手,哪怕是马大为门主生前也没有这样厉害,这王鳌怎么这样恐怖?
“你们如此做法,是在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王鳌冷冷地道,双手一挥,这是他首次攻击他们三人。
程思远三人顿觉一股强劲无比的内气向他们冲来,他们想抵挡,但无异于螳臂挡车,根本无济于事,先是手中的“斜风细雨针”钢筒一分为二,接着三人同时倒地,一命呜呼。
马夫人坐在精致的竹屋中,望着床上躺着的马大为,昔日自己最亲爱的丈夫,今日可怕的半人半蜈蚣的怪物,即便是这样的怪物,他体内的生气也渐渐地消散。
马夫人并不懂医学,只是凭着自己和丈夫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感觉,感受到丈夫即使以这样丑陋怪异的样子和自己相处一室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脸上挂满了泪水,不愿意面对这样残酷无比的现实,沉浸在过去和马大为的相识相爱种种细节上,每一个细节她总是反复咀嚼、回味,种种甜蜜一齐涌上心头。
她出生于一个非常贫穷的山村,贫穷、饥饿是她来到这个世间的第一印象。和村子中其他所有的人一样,她要面临着饥饿、野兽、恶霸的袭击和侵犯,在早年的生活中,她过早地体会到了生活的艰难。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她有着别的女孩无法企及的外貌,仅凭这一点,她就觉得自己是上天的宠儿,无论生活如何艰难,她都要勇敢地活下去。
然而美貌是资本,也是烦恼,自她记事起,她就麻烦不断。十六岁那年,族长的儿子看上了她,硬要她去做他的小老婆,她宁死也不愿,可是那恶霸一样的族长儿子扬言要杀了她全家,还把她的大哥打成了重伤,全家人骂她是祸害,不过为了消灾,一个个来劝说她,恳求她嫁给族长的儿子。她恨死了那个族长的儿子,她决心铤而走险,到山崖上采摘袭人花果,用袭人毒毒死那个可恶的族长儿子。
袭人花生长的地方险峻无比,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够采摘到?
虽然她经常到山崖边看到了这一奇异的花朵,但是她却只能看这花朵兴叹。以往她只想采摘到那美丽的花朵,可是现在她却要用那果实的毒液去杀人。为了除掉了那可恶的家伙,她冒死上了悬崖,不顾生命危险,不顾肌肤被锋利的山石刺得鲜血淋漓,眼看着那美丽的袭人花渐渐逼近,忽然一个失足,她跌下了万丈深崖……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能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摔下去不死?
不过她真的没死,一个相貌平庸但很儒雅的中年人救起了她。
她从万丈悬崖上坠落下去,那下坠的力道自是大得怕人,可是那人不过一只手就轻轻地接住了她,把她放到了地上。
“他的力气好大。”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是想不到竟有女孩子为了美而死!”他善意地揶揄道。
她羞红了脸,嗔怪道:“我可不是贪图那花的美丽,我是有作用的。”
“哦?有用?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中年人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她,问。
“我当然知道,那是袭人花,花朵美丽无比,果实奇毒无比。”
“啧啧,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知道这袭人花。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家,要那袭人花干什么?”
“我要杀人。”她咬牙道。
“咦!真是奇怪,你人小,胆子倒不小,说来听听,什么人让你这么恨他!”中年人越发好奇……
当夜,中年人带着她闯进了族长家中,杀死了族长全家,他的功夫太厉害了,甚至连族中最厉害的祭祀也不是他的对手。
从此她就跟他走了,没有和家里人道别。不是她无情,而是她对家里亲人很失望。她不过就是长得漂亮一点,有错吗?那个族长的儿子仗势欺人,家里人不敢得罪他,她能理解,可是却骂她是祸害,她流了几夜的泪水。
世界上,她只相信那个中年人。父母虽然带她来到这个时间,可是在族长儿子那样的恶霸面前,不要说防抗,连安慰自己的一句话也没有。可是这个中年人却为了自己的一句话,就杀了那个族长一家,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自己没有理由不跟随他。
虽然知道自己和他差距很大,自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山里丫头,他武功很高,很有学问,很有身份;自己年轻美丽,他长相平凡,年纪可以做自己的父亲了。在和他一起的日子中,她听到过不少闲言闲语,说她贪图他的权势地位,他是个色鬼,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只知道,她不能没有他,他也一样。
她知道他不是一个十分的好人,但她只要他对她好了就行了。他是有身份的人,应该对天下有所负责,但她不希望他做那些事,因为自己受苦时,天下人又在哪里?
她只希望他好好活着,可是他竟变成了一只怪虫模样的僵尸。她痛哭,她质问苍天,苍天无语,她泪眼问花,花自凋谢。
她恨所有来给她丈夫看病的名医,欺世盗名,一点本事也没有,救不了自己的丈夫,还看到了丈夫那副怪样,回去后一定会乱嚼舌根。丈夫在的时候,再多的风言风语,她也不怕,可是现在她一个人,她怕了,她要杀了那些医生。
直到她看到一个来治病的年轻医生。
第一眼看到这个医生,她就觉得这个医生不一样,至于不一样在哪里,她也说不出来。
不过现在她感觉到了,以往那些来看病的医生回去后再也没有消息,给程思远他们杀了,而现在这个医生竟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心狠?”王鳌站在门口,冷冷地问。
“我狠吗?我不觉得。”马夫人平静地说。王鳌此刻应该是一个可怕的人,一个连“斜风细雨针”也杀不死的人当然是令人害怕的人,此刻回来和马夫人算账,但马夫人并不害怕。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床上,王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王鳌医道精湛,只看一眼,就知道马门主此刻已然气绝。
“那些医生,包括在下都很无辜。”王鳌声音中露出了杀意。
“他们是生是死和我有什么相关?我只要他活着。可是他竟变成了这样,即使这样也活不长……”马夫人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全盯着床上的蜈蚣僵尸,没有看王鳌一眼,浑不在乎死亡的威胁,心如槁木。
“人死不能复生,请夫人节哀,不要枉杀无辜,王某就此告辞。”王鳌叹息了一声,飘然而去。
王鳌之所以没有杀马夫人,是因为马夫人对马门主情深意重,而马门主一死,马夫人自然不会再请医生杀医生,更重要的是,马夫人对马门主极为情深,马门主一死,马夫人势不能独活,也会殉夫,自己杀马夫人是多此一举。
王鳌一路向金鸡岭走去,虽然两位名医的死因已经查明,但他并不轻松。
马夫人那伤心欲绝的表情早深刻在自己的心灵深处,她对马门主之爱,已经深入骨髓,任何事情在这样的爱面前总是苍白无比。
问世间,情为何物?马门主行为不端,身化蜈蚣,但有这样一位妻子,当是幸福的,王鳌心头憧憬、期待、迷惑,自己的人生前方,是否有如同马夫人一般忠贞的美丽女子在等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