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初春，天还是暗的很快。刚才还是暮色霭霭，不过一注香的工夫就已经是夜色沉沉了。可是，不用依靠天上微弱的星光，仅凭着远处的喧嚣，就可以模模糊糊的找到那处围着土丘耸立起来的营寨。

无数的人影在营寨里忙碌，无数的火把，把营寨方圆里许，照的亮如白昼。

“要是，要是现在哪怕只有一门红衣大炮就好了！”虎大威扼腕叹息。虽然以虎营的规模，就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得到红衣大炮。手头的所有三门大将军炮，又都折在了小园山。在他看来，这亮如白昼的炫耀，本身就是一个破绽。

“将军”旁边的一个把总小心翼翼的道：“我等也许可以四处鼓噪，以为疲兵之计……”

仔细看了看地势，虎大威沉声道：“计虽是不错，可惜贼寨离的甚远，四面又是平原，若是贼将出骑兵包抄，恐怕官军很难接应。”

“不妨事。”见到建议没有被否决，那把总满脸兴奋道：“属下不要什么精锐，只要几个脚程好的火兵和弓手分散在贼寨四周。一来，贼军新到，一定不敢贸然出击；二来，骑兵在黑夜里不辨东西，即使出击，也多半要点火把，到时候是敌明我暗，是战是走还是我方说了算；再说就是百十个火兵和弓手，就是不利，也损失不大。”

听到这里，虎大威果断的点点头，对那名把总道：“你，传我将令，现在就去后山挑选脚程好的火兵120个，弓手120个。两个一组，再多准备些挠吧、鼓吹之物，去贼寨外黑暗处分散开，只等贼寨熄火，安静下来，就立即四处发动，若是能让贼寨混乱，你就算立下了大功！”

那把总得令，兴冲冲地的跑远了。虎大威看着他跑去的方向，冷静的对身边的亲兵道：“你，也去后山传令，选1000名精锐老兵多带引火之物，悄悄埋伏在鼓噪的散兵后面……”

夜袭是很难防备的，虚虚实实，如果敌军真的混乱，后面的精锐自然就可顺势踹营。即使对方没有混乱，也可以看情形接应前面的散兵，同时伺机寻找前面敌营的漏洞，避虚击实。这是一个稳妥而凌厉的后手。也是在四处鼓噪的闹剧中隐藏的真正杀机。

虎大威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小股部队，平原的夜袭，这实在像极了塞外的战场，对此他再熟悉不过了。这种感觉让他顿时轻松起来。

“红衫贼，今夜爷爷就要找回小圆山的耻辱。”他轻轻的嘟哝了一句。

三更天，月上中天。

鼎沸的人声终于安静了下来。严整的营寨里已经有人进入了梦乡。四处有轻微的鼾声响起，除了暗处的岗哨，几乎再也没有人活动。整个营寨都安静的下来。除了大营中心的帅帐。

李桢照例在帐中召集心腹军议。习惯的现代的夜生活，他几乎总是最晚睡觉。更因为这一次的军事行动有很大的赌博性质，让他倍感紧张。虽然表面没有人能看出有什么不同。

“侦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李桢仔细的问道。

“平原上俺们都仔细查过，的确毫无异样。”韩大虎照例大大咧咧的答道，“前面再跑不远就是山疙瘩了，远远看过，也没啥异常。”

“嗯!过了山就是樊城了，官军要想阻击也就是前面山地了。”姜涛沉声建议道：“明日还是先在山下占住两翼，多派架梁马探查。”

李桢点点头，想想又加了一句：“天正，布置下去，今夜加双岗，虎蹲炮都装填好，炮手至少每门一组待命。”

刘天正点点头，几步迈出帅帐下去安排。

做完了这些，李桢才暗自松了口气，今夜是最为关键的一夜。第一次冒险打要紧的大城，让他既紧张又兴奋。想想没有疏漏，他长身而立，道：“今天就这样吧，各位回去休息——”

“铛铛铛——！”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刚才还寂静无声的营地外面，四处响起锣声，夹杂着一两声长啸，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仿佛如狂风骤雨般袭来。

众人脸色陡变，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李桢。帐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在这个情形下，李桢反而安静的下来，他嘴角微微翘起，慢慢坐回座位上，轻笑道：“都那么晚了，官军还真能折腾。”

无声的威胁才是最可怕的，现在，李桢反而不紧张了，霎那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帐门忽地掀起，是刘天正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还未及说话，李桢便劈头下令道：“传令各营，严禁喧哗，除了调配的各处明暗哨，其他人不得出帐……”

虎大威隐藏在山脚的一处凹地里，这个位置极好，既能看到红衫军营寨的灯火，又离明军的主力不远，进退皆宜而又方便对方大乱时指挥。在他的想法里，突如其来的骚动总会引起更大的骚动，这就是官军的机会。而他等的也就是这个机会。

锣声四起的时候，他似乎看到营寨里有火光摇弋，再等等，只要着火光更多些，更大些，就可以让刀盾手出击。他的手心全是汗，手伸出去，又停下来。突然，随着一声哨响，红衫军的营寨里的灯火，居然全灭了。这下子，营寨的里里外外都是漆黑一片，若不是他知道那里是营寨的方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