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丁月露就醒来了，对面床上的女人还在睡觉。她睡觉的姿势很怪异，枕头摞的很高，脖子想要飞出去，两只腿交叠。有虫子从她面前飞过落在她的眼皮上，她拿手将那只虫子驱赶走，但是眼睛还闭着，不肯醒过来。丁月露悄悄的走到水池前，池子正上方悬挂着一只方方正正的大镜子——足可以照清她的上半身，看来这女人还是挺爱美的，想到这里她偷偷的对着镜子笑笑。

哗哗的水声吵醒了正在床上睡觉的人，她翻了一个身掀开单子走到阳台上。

丁月露正在专注的蹭腿上的泥巴，昨天晚上吃完饭倒头就睡了，脚都没来的及洗，腿上有什么东西自然来不及关注。刚打开水管挽起袖子她就看见自己腿上竟然有很大的一块泥渍，她来的时候丁月露正趴在水池子上一遍又一遍的拿着香皂洗腿。

“少用点儿，你们这么大的小孩就知道浪费。”

“行行行，真是的。不就用点香皂嘛，这也至于？小气。你不是说这栋楼都是你的吗，我就用了小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没准还没那么大，你就心疼成这个样子，那要是我把你家翻了你不得和我拼命呀。”丁月露嘴里的话都是挖苦的味道，她捏起嗓子把周围大妈的声音学了一个遍。

“小兔崽子，长能耐了，就知道和大人吵嘴，以后看你嫁的嫁不出去。”丁月露刚还看她在窗台上撸袖子，一抬头发现她已经走到镜子旁了。

“我就算嫁不出去缠的又不是你，是你非要和我吵架的，你看我哪里说过一个过分的字眼？”丁月露看着镜子中的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就不知道用点敬语？上学老师都教你什么了，教你顶嘴还是让你对大人这样说话？”丁月露看着她和她妈妈是一个德行的人。

“好吧，你想让我怎么叫你？张姨，张妈，张奶奶，还是张大爷？”丁月露冲着她翻白眼吐舌头，脸上露出讥诮，像以往她俩个吵架的时候一个模样。

她揉着丁月露的头发，一脸无奈，嘴上的牙膏沫布满了她的下巴颏。丁月露看不出她有什么变化，她一直都是这样，虽然年轻看起来却透着苍老，就好像走路的时候你突然遇见了一个人，咋一看，你首先看见的是她的脸，她的容颜，没有太多岁月留下的痕迹，可是等你慢慢再看下去，你觉得她动作迟缓，行为不利落，眼睛也不是很好使，口齿也不是很清晰，她由内而外崩塌，像是一台翻新过后的机器。

看见她嘴巴上的白色沫沫丁月露瞬间就有了想要捉弄她一下的想法。她的手上还沾着很多的香皂沫，她不能够再管它们只是拿着有点冰凉的手去触碰她两边的脸，她要将她的脸画花。她还在举着牙刷，完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对于丁月露搞得恶作剧她不能适应，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她，她定在原处像是一个机器似的转过头去看着玩的开心的丁月露，然后再转回去，继续刷自己的牙。她一点都不介意自己能够将牙膏沫和香皂沫吃进去。

“你一点都不好玩，别人给你抹了这么多的泡沫你不会反抗吗？”

她审视着调皮捣蛋的丁月露。这个小女孩给自己的惊喜多过以前带来的伤害和难堪，她那么活跃、可爱、莽撞、无所顾忌、惹人心疼，她不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却有能力让人对她产生同情心和爱怜。

“是这样对不对。”她将脸上的泡沫弄下一些来拍到丁月露的脸上，“让你涂我，让我看看涂在你哪好，不能浪费是不是，那我就把它涂到你的嘴巴里，让你吃掉。”

“你白痴啊，这个东西有毒，你想害死我？泡沫都是在你嘴巴里流出来的有病菌你知不知道！”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丁月露还是在不停的制造泡泡，她才不会在意这样会不会浪费，她会不会骂自己。

两个人玩的很快乐，衣服和头发上都是涩涩的泡泡残渣。丁月露弄乱了她的头发，抓皱了她的衣服，而且还在她的脖颈出划了好几道划痕。她玩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中年妇女。

“以后见了我之后记得喊人记不记得？我怎么说都比你大很多，没大没小的，没有教养。”

“我很烦，在学校里有人教训，在家里也被人说来说去，为什么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人也要充当老师角色？”她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就跳的很剧烈，是啊，对丁月露再好她们也没什么关系，她宁愿将自己心里的变化归结为早晨起床胃酸分泌过多，丁月露没看见她站在水池边上神游：“你是不是也到了更年期，听说更年期的女人脾气都不好，都会像你这样板起脸来教训人。你知不知道你板起脸来教训人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猫一样，丑死了。”丁月露洗完脸之后用搭在晾衣绳上的毛巾一角蹭了蹭脸，有几根头发实在是不听话不就是睡觉的时候没有好好对待它们为什么要翘到天上去抗议，她使劲的用手指耙头发。水池边是有一把梳子的，只不过那把梳子既掉了颜色又掉了几根齿，扔在水池旁显得很悲壮。

“拿手沾点水放在头发根上就行了，这点都不懂。”她回到床边上将落到地上半个的单子拾起来折叠再折叠。

“我出去找个朋友，你做自己的饭。”丁月露拿起扔在墙角的包。

“找朋友？嗯，我还以为你赖在这里不肯走了呢，要是你爸妈来找你了，他们就不会说我拐了他们的闺女。”说着话的时候她心里燃烧的某种东西变得微弱。

她当着丁月露的面脱下外面穿的睡衣，一副女人的身体就这样呈现在丁月露的面前。丁月露还没见过除自己之外另外女生的身体，在宿舍里那些女生比较羞涩，脱衣服都会躲到隐蔽的地方去或者直接在熄掉灯之后才偷偷的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妈妈也没有这样大胆的脱掉外套在自己面前来回走过，所以她没有机会也没有想过要偷窥别人。她小腹和腿部的赘肉就这样在丁月露的面前横行，肚皮一点也不像脸部那样白皙甚至有些黑，她站的离丁月露那样近，让她肚皮上细小的纹纹堂而皇之的就暴露在阳光下，那些小细纹具有的光闪到了丁月露的眼睛，它就像是古代旗袍上的那些精致刺绣一样，丁月露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很精致的绫罗绸缎，但是凭她的想像，她觉得应该就是像她肚子上的那些花斑一样。

“你还不走？”她问了丁月露一声，浑浊的眼神立刻就拉住了丁月露的眼睛。

“如果你有一个孩子那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丁月露没有同她告别，她觉得任何没有意义的话在这个场合都是多余的，如果青春注定就是一场关于追逐和遗忘的畅想，那她宁愿这一天来的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