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独得君心
楔子
湖面寂静,清水伴月,空无人影。
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自远处慢慢浮现,纯白衣袍,玄黑的长发,清澈的瞳孔隐隐闪动着不可测的光华。身影渐明,月色霎时黯淡,隐约有柔和的光晕在他身边浮现。
长身立于波澜不惊的湖边,微风拂过,带起衣袂飞扬,飘向远处。他抿起略显平直的嘴角,眯着细长的眼睛向远方望去。
“是…这儿了吧…”仿若一阵清风似的叹息,转瞬消逝于无边的辽远中,不可追寻。
他掠过湖面,隔着淡淡的朦胧雾气凝视那耸立于山峰之上的高大建筑。雾气这边,是孤单冷清的无奈,湖面那头,是苦苦寻觅的归宿。仿佛时光停止,他沉默不语、静立良久,望着那近在眼前却又仿佛遥不可及的地方,终没有再向前跨一步。
“为什么要在那里受苦呢,岚儿?那里,不属于你啊…”声音恍若低喃,划过寂静的湖面,转瞬消逝于空中。
雾气散去,可以看到远处那建筑的匾额上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空影山庄。而纯白的身影早已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影。明月悬空,寒鸦绕枝,清风拂动,萧瑟冷清,一切重归之前的平静,没有留下一丝的波澜。
而这世间的波澜,已渐渐波动。
谁的足迹,停留于谁的轨道,谁的人生,交错于刹那的擦肩而过。命运之轮,并不停歇,早已缓缓转动。
第一章 独得君心
空影山庄内,秩序井然,气氛平和,和往日并无不同。然而在山庄内的大堂之中却远非如此,两边人正紧张地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庄主,我已查明,白堂主便是白鹏昊那老贼的亲生女儿,她混进庄内一定是另有所图,恐对我山庄不利。”一灰衣老者语调激昂,望向端坐于正位之上的年轻人。
“是啊,庄主,白堂主明知您是她的杀父仇人,这一年来却隐瞒不语,必有异心。”灰衣老者身后的人随声附和。
“江堂主,你何必血口喷人,白堂主自进我庄中,尽心劳力,打点大大小小事物无数,怎么不见你有异议?你该不会是妒忌我白姐姐年轻有为,挡了你的路吧?”白无韵身边一个丫环不平道。
“胡说八道!庄主面前怎容你一小丫头放肆……”
“够了,”端坐上位,一直沉默不语的空影山庄庄主玉墨放下手中的茶杯,终于缓缓开口,“无韵的身份,我早已知晓,她对我,绝对忠诚。”
玉墨的声音不大,然而一出口,大堂内顿时寂静无声。白无韵依旧面无表情、默然站立,眼神却微微波动,似有几分不解。江禹闻言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出口,而他身后的众人见堂主没有反驳,也不敢随意插话。其他的两位堂主自始至终置身事外,均保持沉默、冷眼旁观。
“另外,大家都在,我便宣布一件事。”玉墨抬起头,湛黑的眸子看向侧立一旁,默然不语的白无韵,“自今日起,无韵任副庄主,兼任堂主一职,不得有任何异议。”扔下这句话,他便起身离去。
留下满堂哗然。
白无韵并无任何反应,说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眼见白无韵一行人离去,江禹身后的人发问:“堂主,您说庄主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那白无韵的身份却不追究,甚至升这种来历不明、怀有异心的人为副庄主,我可不服!”
“庄主的决定岂容你等置喙,休要胡说八道,妄加议论。还有,今日之事万不可对外声张,给我把嘴都管好了,否则严惩不贷!”江禹沉声说道。
众人这才离去,庄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空影山庄,武林之首,位于青峰之上,绝世独立。庄主玉墨,无人见其真容,相传他喜穿一身黑衣,武功绝高,天下难遇对手。又相传他从未习武,手无缚鸡之力,却统领众多高手,心机极深、善于谋算,一手将空影山庄推上武林的最高峰。而三年前的空影山庄,尚属三流之位,庄主便是那白无韵之父白鹏昊。白鹏昊自诩武林正派,实际却道貌岸然、欺瞒世人。他表面上与人和善、救济贫民,暗地里却做尽无良之事。直到一个黑衣人的到来,揭露了他的真面目,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江湖众人才得知,赫赫有名的白庄主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干尽丧尽天良之事。那黑衣人年纪极轻,却狠厉决绝、老谋深算,最终手刃空影庄主,不费兵卒掌控空影山庄,从此自立为主,他便是为父报仇的玉墨。
从此,山庄易主,前尘不再。
庄内,一红衣女子正向落雨轩走去,相比于平时的机警谨慎,此时的她更显有几分心不在焉。她便是之前在大堂中受人揭发,却又意外荣升副庄主的白无韵。
“白堂…白副庄主,且留步。”白无韵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待那人走近,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揭露她身份的灰衣老者江禹。
“白副庄主,今早之事,是我职责所在。空影山庄是我看着一步步攀上今天的地位,老朽断不会对危及它地位的事坐视不理。但既然庄主信任你,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只是希望白副庄主能对得起庄主的信任,为我山庄鞠躬效力,否则,我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你。”
白无韵闻言回复神色,对着江禹微微一笑。
“江堂主处处为山庄着想,白某敬佩。承蒙庄主信任,命我掌管一堂之务,如今更是委以副庄主的重任,我自当尽心效力,回报庄主的恩德。至于事关山庄安危之事,我自有主,实在不劳江堂主挂心。白某有事在身,恕先告辞。”说罢转身离去。
江禹看着白无韵离去的身影,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终于还是长叹一声,回身离去。
落雨轩外。
“庄主,白无韵求见。”
“嗯,进来吧。”
白无韵打开门,轻轻走了进来。黑衣男子正伏在桌案前写着什么,并没有抬头。
男子的手瘦长纤细,手腕瘦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力量,并不像是一双武林高手的手。实际上玉墨也并不真正会什么武功,白无韵心想,他所擅长的也就是轻功和毒药而已。当然知晓这件事的人甚少,空影山庄也就是四个堂主和少数几个玉墨信任的人知道而已。所以要说别人怀疑她还有道理,江禹实在没有什么理由怀疑她存有异心。若真有的话,这一年来,她早已利用数不清的机会杀了玉墨,并不是说玉墨有多无能,而是她直觉上认为他对自己没有半点防备之心。她不明白的是,玉墨是从何时得知她的身份,又缘何对她如此信任,在一般人看来,自己的身份就是一只沉睡在身边的猛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伤人。
她当时决定进入山庄时就是怕引起麻烦,思虑再三才隐瞒身份。若玉墨是出于别的目的才放任她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就不是一般的精于谋算了,心机简直深沉的可怕。她默默地想,希望他不是这种人。
白无韵想着的同时,玉墨已经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平时一贯谨言慎行的她,今日竟难得的出了神的恍惚。看来自己早先的那番话很令她疑惑不解。其实不光是她,就连自己也不明白这完全信任的心情是何原由。对于白无韵,玉墨其实亦有许多不解,譬如自己可是她杀父仇人,她却半分恨意也无;又譬如她因何隐瞒身份,入这本该是自己的空影山庄为他人效力。然而尽管有如此多的疑问,他却直觉的认为她绝无异心,甚至将副庄主之位也交予她。
眼前站立的女子,明明是沉静如水的气质,却身着一身张扬的红衣。清秀的面容,不算倾国倾城,却令人心情沉静,别有一番风致。眼眸明亮,里面闪动着倔强、不屈的光彩,仿佛谁也不能让她屈服,当真不是寻常女子的风貌。
“近日有一门派突然兴起,处处针对我空影山庄,当真是蹊跷至极,不知无韵可曾听闻?”玉墨终于开口,眼神蕴含的意味莫测。
“属下略有耳闻,据说是名为迦蓝门的门派,之前江湖中并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的存在,其门主更是神秘莫测,无人知其真容。而至于为何处处针对我们空影山庄,属下不知。”
“江湖中没有听说过,也许是在庙堂之上呢,呵呵。”玉墨神秘一笑,接着道,“不管他们是何方神圣,既然冲着我来了,就不能坐视不理。那迦蓝门的总部设在杭州,你准备一下,后天就出发,一探究竟。”
“庄主,是想派我去…”
“不,你我同去。”玉墨打断她道。
“庄主,此事不妥,您出门若有半点意外,让我如何向空影山庄上上下下交待。”白无韵反驳道,“而且,您乃一庄之主,需总领各方事物,不可鲁莽行事啊。”
“庄内事务,交由三位堂主处理必是游刃有余,无韵是信不过他们呢,还是觉得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呢?”
“属下不敢,可是…”
玉墨见她还有犹豫,便道:“我意已决,后天就动身,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
听到这话,白无韵虽不赞同,但也只得转身离开。
“而且,说不定还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呢。”看着那离去的红色身影,玉墨心中呢喃。
白无韵走出门外,心情复杂。玉墨对她身份之事只字不提,今早之事也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反而和她去杭州探查那个迦蓝门,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他对自己的信任到底是真是假,这些都令她十分不解。
她抬头看天,此时天色已渐黑,天际覆盖厚厚的云层,月色昏黄,偶尔从云层间隙透出,俯瞰着这世间万物。
白无韵长出一口气,不管庄主在盘算着什么,她自认为问心无愧。当下便赶紧赶回房中准备外出事宜,说是后天出发,实际上也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要把堂内的事务,包括还没有接手的副庄主的事务分配好,足以让她焦头烂额。而且明天消息一出,还不知会生出多大的波澜。
准备的这一日自不必说,一整天都在忙碌中度过,最后也终于把大小事务一一打点好。果然庄内大部分人尤其是江禹极力反对,然而慑于玉墨的威严也无可奈何。
到了第三日一大早,两人准备好整装出发,也没带任何随从。在江禹的劝说下,玉墨才同意暗中派遣两个暗卫跟从。而在昨天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江禹又亲自找了一次白无韵,说的无非是一些好好保护庄主安全的话,其中还带有警告意味,白无韵也没有时间跟他计较,几句话打发过去,气的江禹掉头便去找了玉墨,要求同去,玉墨最终也没有同意。
两人都是江湖人,不需要什么人陪同,而且空影山庄在各地都有分部,调度人手相对方便,于是两人便离开空影山庄,赶往杭州。
新的旅程已经开始,而前路茫茫,凶吉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