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一个敏捷的身影在树梢间跳来跳去，她落地极轻，顿在树梢上的时候，那棵枝桠竟然只是微微动了一动，像是被微风拂过的那样。

天上有两三点星子，并着一轮明月，斑斓的光辉透过云层被洒向人间。

一个玄衣广袖的男人袖手站在山巅，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略微翻起，吹动几缕长发，飘然若仙。

在看到那个高挑的轮廓时，林青衣终于喜不自禁，落地声音重了一些，那个男人回头，一笑万古春：“银月，身手退步了啊。”

林青衣霎时间眉眼弯弯，一直以来的冷肃形象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符合她年龄的十六岁丫头片子才会有的那种傻乎乎的表情：“师父！”

千言万语，尽在这两个字中。

男人走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感慨道：“三年过去了吧？银月，你又瘦了。”

“没有，没有，”林青衣赶快摇头：“我最近每天一日三餐要吃斗米，还要有好多菜，有的时候有条件了还有酒肉，我吃的很好，每顿饭都吃的很饱。”

“那你吃的东西，应该都拿来长个头和长心眼了！”男人哈哈一笑。

林青衣心中倏然一紧。

果然，她师父接下来便说：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青袍……银月，你今天特意换了一身夜行衣出来见我。难道就这么不想让我看到惊才绝艳的青衣军师的风采？”

林青衣后退一步，咬着嘴唇，扑通跪下了：“师父！”

在天下人面前，她是冷厉狡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智谋军师，唯独在他的面前，她只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男人慢慢说道：“自打你上山以后，会自己捕猎抓蛇，我基本上……就没怎么管过你了。他们说青衣军师是我调教出来的好徒儿，唯有我自己知道，你能有现在这一番作为，实在是全靠了你自己。说实话，为师心里很愧疚，然而，也很骄傲，很欣慰。”

林青衣低着头说道：“但……若是没有师父，也决计不会有今天的水银月！”

那个男人似是动容，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说道：“唔，我当时捡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小，还没有你今天坐的马车高。揽在怀里小小的一丁点，连重量都感觉不到。”

“谁能知道，我捡回来的孩子，竟然会是倾城公主的亲妹妹，会成长为智计无双的青衣军师？”他慢慢说道：“银月，你可让你姊姊，伤透了心啊。”

林青衣不语，手却不由得攥紧，指甲深深切入到肉里，可她没有一丝感觉。

倾城公主……她的亲姊姊……

她的师父……竟然真的……

那一霎那心里有一种五味具杂的东西铺天盖地的搅上心头，林青衣拼命压抑着，才能教眼前这个看着她长大的男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师父……”她压低了声音唤道，仿佛那两个字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你姊姊很想你，”男人凝视着她，伸出手：“来吧，跟我们回去。”

我姊姊想我，那你想不想我？

跟你们回去，我又算什么呢？我只是“你们”之外的外人罢了。

一个是从小就不亲近的姐姐，一个是自以为相依为命的师父。在她饥饿得差点被逼到去饮人血的时候，在她重伤到几乎死在战场上的时候，在她一个人蜷在角落险些因恨水诀而走火入魔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呢？

现在她成了青衣军师，她终于不必再踮起脚尖祈求你们给她一点温暖。但这时候你们却轻率的一句：跟我走。

林青衣觉得她活得就像是一个最失败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