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慢，一群大男人还腻腻歪歪磨磨唧唧的……”乔羽裳一边不满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头，一边不时朝那群穿一样颜色的黑袍家伙们扔两把眼刀。她似乎完全忘记自己的处境了，也没把他们当成什么怪物，似乎这些能上天入地时不时还能吓死人的家伙只是普通人类而已。

“不知道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小秘密，切，谁稀罕啊……”乔羽裳嘴里这么小声抱怨着，却努力支起耳朵希望能听到些什么，可一个字也没随风飘进她的耳朵。虽然距离只有两丈远，可是就只见他们的嘴唇与脸部表情的变化，声音好似被掐掉了，就像一出默剧。

“喂！好了没啊！”乔羽裳火冒三丈，吼道。

那群黑衣死神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是那么可怖。乔羽裳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蔫了。转念之间，突然想到之前六长老的交代，要保证她的安全，自然不必怕这群家伙对她图谋不轨。现在我可是翻身做主人了！这么想着，乔羽裳大着胆子瞪了过去。

那六个似乎一模一样的家伙脸蒙在兜帽里看不见表情，依然保持着挺拔的身姿。而晓却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表情甚是玩味。

乔羽裳被他盯得发毛了，目光闪烁，语气结巴，“那个……你…你们说…说完了没啊……？”

晓噗嗤一声笑了，刚才乔羽裳瞬间阴晴圆缺的脸部变化悉数入了他的眼，觉得好笑，不由得在心里叹息，没想到还能看到把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人类啊。

乔羽裳本想再说句什么以解围，却被晓突如其来的笑搞得不知所措。虽然这笑意不明，但任乔羽裳再没大脑，也能觉察出笑声里的不屑与嘲讽。怒气噌地从丹田冒出。

晓看到乔羽裳蓄势待发的那个样子，不由得又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神色凛冽下来，“好了，准备出发吧。”话音刚落，转身就走。六个黑炮死神跟在晓身后，连步伐都那么的整齐划一。乔羽裳暗自心惊，晓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啊，真是阴晴不定。叹了口气，忙追了上去。

“我们去哪？”乔羽裳追着问一模一样的六个死神中走在最右边的一个。

那个黑袍死神却仿佛没听到，连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着。乔羽裳以为他没听见，不由得提高了嗓音又问了一遍，却依旧是石沉大海般悄无声息。只有六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别白费力气了。”走在最前面的晓回头瞥了一眼满头问号的女生。

乔羽裳踱了几大步，走到晓旁边，小声说：“难道他们是聋子？”

听到这句小心翼翼的问话，晓微微吃惊，侧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瞧见女生正一脸的不好意思与紧张。不由得又噗嗤一声笑了。

“你……你笑什么？”每次晓笑的时候，乔羽裳都很紧张，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谁让晓这个家伙总是皮笑肉不笑地撂狠话。

“只是觉得你的问题很好笑。”晓歪头又是一笑，精致得模糊性别的脸，虽只是浅笑，却那么的迷人。乔羽裳有点看呆了，现在她总算知道怎样的笑容才算得上倾国倾城了。

“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啊，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笑？”乔羽裳脸红红的，不敢抬眼直视他。

“这个嘛，就是好笑。没有原因。”

“你……！”

“友情提示，后面那六个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家伙，是六根只服从六长老的木头。和他们说话，只是浪费口水而已。”

乔羽裳点点头，看了看身后的六个家伙，他们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到的脸，不出声响，从头到脚都好像被黑暗包裹着，宛如一个巨大幽深的谜，谁也解不开。

“就像影子一样……”

晓听到乔羽裳的喃喃自语，不由瞄了眼身后一丝不苟的六人，的确，他们就像影子一样，静默却强大的存在。

“我们到底去哪啊？”反应过来，最初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坐船去。”

“啊？！”

还想问些什么的乔羽裳看到不知何时神色阴郁下来的晓，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一行八人就这么默默地在幽暗的地底山洞里穿行。

走了好一会，荒凉寂静的山洞深处才传来些许声响。听着像是凛冽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越往前走，那种声音才渐渐清晰。

一条奔流激荡着的黑色河流出现在眼前。

乔羽裳终于听清楚了，那根本不是风声，而是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凄厉叫声，在幽暗的洞穴里飘荡，声声入耳，声声追魂夺魄。是河流中的冤魂怨灵在哀鸣么？

乔羽裳第一次感觉到了死灵之国的恐怖，不禁打了个寒颤，缩紧了身子双手合抱胸前，头埋在胸前，声音闷闷地：“这是……什么声音？”

晓看了一眼她惊吓的模样，淡淡地说：“这条河是克塞特斯河，你们人类俗称‘悲叹河’，是由在死灵之国的地狱中服苦役的罪犯的眼泪汇聚形成的，所以水面上经常闹着听起来很恐怖的哀鸣声。”末了，似乎很满意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玩味的笑：“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乔羽裳点点头又摇摇头。

晓只当她是逞强，反唇相讥道：“你不怕？”

乔羽裳抬起头，咬着唇，表情凝重，“怕，但是我觉得他们很可伶，所以不怕。”

笑容在晓的脸上绽放，可是他的眼眸却那么冰冷，“你觉得他们可怜？你可知道他们生前犯下了多少罪孽？”

乔羽裳摇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这就是我现在的真实感受。”

“愚不可及的人类的同情心。”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晓对上乔羽裳倔强的眼神，没有再说话，只是从袍袖中拿出那个骷髅头沙漏，他翻转了一下，沙漏里的沙又重新开始缓缓洒落，白色骷髅头的两个空洞洞的眼窝朝水面射出两道绿光，那两道绿光就像划过夜空的流星般，照亮了克赛斯特河，转瞬光芒消失，河面重回黑暗。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只有从水面上传来的凄厉恐怖的哀鸣声在上空久久回荡。

过了一会，究竟是过了多久，乔羽裳也不清楚，在这个幽暗的地下死灵之国，时间仿佛也被掠夺了。这种时间静止的感觉让她想起了月之森，想起了森林里的可爱小精灵们，可是直到现在也始终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上船了。”晓的发话打断了乔羽裳的遐思。

克赛斯特河面上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叶小舟。只能说是舟，连船也算不上，非常简陋，大概只能坐下两个人的容量。乔羽裳打量了一眼撑篙的船夫，却什么也没看到，他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一体了，只是静默地握着长篙，似乎在等着他们上船。

“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上来。”晓迈步上了船，回头发现女生还站在原地。

乔羽裳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叶小舟竟然变大了，每多一个人，船身都会变大，原本只能容纳两人的小舟，已经装下了八个人。乔羽裳惊奇地登上了船，船夫一点长篙，小船就离岸几丈远了。

“现在去哪？”由于克赛斯特河面上的哀鸣声太大，这句话，乔羽裳几乎是在晓的耳边喊出来的。

“去了就知道。”晓似乎有点不耐问题多多的乔羽裳，皱着眉毛回答。

乔羽裳扁扁嘴，不再问东问西。

虽说这是条能变大变小的船，但是这船的空间却不富余，尤其是身边还立了六根高高的“木头”，排成了一堵墙，而站在她右边的晓又是一副不愿搭理请勿打扰的模样，让乔羽裳觉得都快呼吸不过来了，憋得慌。

幸好，船夫技术高超，船程很快，不出片刻，克赛斯特河上的哀鸣声就听不见了，可遥见远处对岸，有一座隆起的山。船驶近了，乔羽裳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座喷薄的火山，喷泄而出的火山岩浆源源不断倾泻进与克赛斯特河交叉的另一条河里。即使隔着这么远，乔羽裳都能感觉到岩浆那能融化一切的巨大高热量。

正觉得皮肤仿佛要被灼伤的时候，眼前一黑，一件黑袍就包裹住了自己，顿时，温度骤将，清凉的感觉袭遍全身，乔羽裳还纳闷这是什么袍子这么强大的时候，才发觉圈在自己的腰间的那只冰冷的手，身体霎时僵硬。

“别乱动。”察觉到怀抱里的人想挣脱时，晓厉声道，“现在我们要过火河，你的身体只要有一点点被地狱的烈焰灼伤到，都会魂飞魄散的。”此话一出，乔羽裳完全不敢动了，两只手无处可放，只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身边人的衣衫。

晓把怀里的人紧了紧，袍子往上拉了拉，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脑袋，几乎是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乔羽裳被晓抱得那么紧，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紧绷着的身体根本没有精神去和他吵。脸贴在他冰冷的听不到心跳的胸膛，原本抓着他衣衫的双手渐渐加重了力气，直接扣进了他的身躯里。

“你干什么？”虽然死神对痛楚并没有感觉，但是胸前衣襟被似乎被打湿而粘腻的感觉却如此清晰，让他不由得皱眉，“你不会流口水了吧？”

怀中人却一动不动，而胸膛那种仿佛有热流蔓延而过的感觉却经久不息。

待船驶离火河，晓一把把乔羽裳推开，她躲藏的流着泪的悲伤的脸不期然映入眼帘。一时噤声，只是静默地看着。

乔羽裳惶然地躲避晓的目光，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晓低头看了看那片被打湿的衣襟，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突然，六根“木头“里的其中一根开口了，“到了斯提克斯河了，别忘了要做什么。”

“我知道，没忘，多谢提醒。”晓冷言冷语，却还是笑着走到船头。

乔羽裳听到“木头”开口了，不禁胡乱擦了擦脸，转过身来，想看看说话的是哪根“木头”，却再也等不到“木头”的第二句话了。再看晓，不知道站在船头对着在空中比划什么，似乎还吟诵着什么古老的咒语。

看着那个挺拔却让人感觉是那么的落寞的背影，乔羽裳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也总是像这样，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什么也不能做。

——我想活在你的胸膛里。

——就连这个愿望也不能实现。

船仍在向前方，却不知是何的前方行驶着。光线却越来越强，幽暗不见五指的山洞也渐渐宽敞起来。

船靠岸，一行人上岸。

晓走在前面。

乔羽裳紧跟其后，上了一段长长的曲曲折折的石阶，随着每一步，周围越来越亮了，似乎还能感觉到有清新的微风拂面而来，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勤快起来。

走到最后一级石阶时，亮如白昼的光芒汹涌而来，亮得睁不开眼。

不知闭了多久的眼，渐渐感觉到周围的光线没那么刺眼时，试探地慢慢睁开眼，往日熟悉的场景悉数映入眼帘。在鸟语花香，绿林环绕的街心公园，晨练的老头老太们在跳舞打太极，可爱的小孩在妈妈的膝下巧笑欢言，小情人们在长椅上浓情话语。

这是，现代世界。

乔羽裳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还用力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生生的痛感让她几乎喜极而泣了。

一只金色的大萨摩犬追逐着一只敏捷的黑猫，从乔羽裳身旁一窜而过，呼呼带起一阵风，却冲向了晓，他展动身形，瞬移到乔羽裳面前。

他的笑容妖冶，“走吧。旅程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