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见相谈便已相识(二)
“慕枫,梅花酿好喝吧。来,尝尝这盘梅花糕。”顾影带着钟离墨走出厨房后,便选在离她闺房不远的一处石凳上坐下,将两人怀中的食物摆在了石桌上,开始吃起来。
“果然名不虚传!”喝下第一口,钟离墨便不由称赞。
“那是,配上这个梅花糕,酒酿会更香更醇,入口更佳,回味更无穷。”顾影笑着递给对面的钟离墨一块梅花糕。
“似乎怎么喝都不会醉。”钟离墨把玩着空了的白瓷酒杯,接过顾影递过来的糕点。
“才不是呢,娘亲说了,梅花酿虽为清酒,可是后劲极大,若是饮得多了,就会闹出笑话的。”顾影急急反驳。
钟离墨搁下酒杯,拿起面前做工精细的陶瓶,仰头便喝。
”你不信吗?我说的是真的。”顾影丢下手里的梅花糕,绕过石桌,伸手去夺钟离墨手中的陶瓶。无奈,钟离墨死死不松开。
“还有吗?”过了半会儿,钟离墨搁下装酒的陶瓶,望着影儿,问道。
顾影也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又看看空了的瓶,终于咆哮出声:“慕枫,你还我酒来。”
没有了树影斑驳,月华倾泻满地,暗夜中的表情如昼般清晰。
钟离墨拎起石桌上的空瓶,在影儿眼前晃了两下,又道:“还有吗?”
叹了口气,顾影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说:“我隐约记得,在我卧房东边的那棵枫树下,娘亲在十年前埋了酒坛的。”
“好,现在我们就去将它取出来见见天日。”不等顾影说完,钟离墨便抢过话来下了决定。
“可是。”顾影有些犹豫,磨磨蹭蹭想了半天,终是点点头。
“好像就是这里。慕枫,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找木棍来。”顾影丢下话,自顾自地跑了开去。
钟离墨看看她仓促而跑的背影,又看看自己脚下,想了一会儿,便取下随身的佩剑,用剑鞘挖起来。
“看来,她的记性还挺好。”露出封酒坛的红油纸时,钟离墨嘀咕出声。
“慕枫。”手执削尖短木棍的影儿,小声叫着蹲在地上的男子。
“来帮忙,就快好了。”钟离墨没有回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背对影儿说道。
快走几步,顾影也蹲在他身边,低着头,手中的木棍一下一下捣着酒坛边上微湿的泥土。
“影儿你后退,我去将酒坛弄上来。”钟离墨将手中沾满泥土的剑鞘搁在地面,也顺道对影儿说。
影儿看着他将酒坛取出,看着他将埋酒的深坑填平,最后看着他掸掸玄色衣袍上的泥尘。
“走,我们再去接着喝。”钟离墨抱着刚出地底的这坛酒,走在影儿前面,回到了不久前喝酒品糕点的地方。
已到子时,清风渐强,明月大亮,影儿能够看清眼前男子的绝世面貌,钟离墨也能细看身旁女子的如画容颜。
酒坛的油纸被开启的的那一刻,梅香肆意,混着其他不明香气,这时浓时淡的酒味让人在还没喝的时候,便已有些醉意。钟离墨不曾想到,这坛酒竟是如此上品,只怕寻遍尘世,也难寻一二。
斟满两杯酒,钟离墨递与影儿一杯。
“慕枫。你有剑,想必是习武之人,那你能飞到那边的屋顶上吗?”顾影微红着脸,端着酒杯问。
“当然。”钟离墨回答得干脆。
“那。你能带我飞上那边的屋顶去吗?”顾影摇摇晃晃的从石凳上站起来,“还有这坛酒。”
钟离墨看着影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道:“怎么才只一杯,就醉了。”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我还能喝。”说着说着,顾影便又灌了一杯酒,“慕枫,我们到屋顶去喝。我。已经想去好久了。”
“脸那么红,还说自己没醉。”钟离墨一把夺过顾影手中的杯盏。
“我想。去屋顶。”顾影喃喃自语,“这酒。好香,还有你。真好看。”
“真是醉得一塌糊涂,若我真是不怀好意之人,你。”钟离墨看着单手托着下巴的顾影,闷闷的轻声感叹。
“你若是不安好心,我就不会陪你喝酒了。也不会。将这坛酒拿出来。”顾影轻笑一声,缓缓道来,“你不是小人,我能感觉得到。”
“夜色正好,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我带你去屋顶。”钟离墨走到顾影身侧说着。
“好!”顾影起身,幽兰般悄悄绽放的一声回答。
钟离墨静静地凝视了她好一会儿,鼻尖撺掇的不知是酒香还是她身上的香气,直直地叫他心绪飘荡。
身体的腾空而起,耳畔呼呼而过的晚风,醉晕晕的顾影感觉到了几分。弯手,触摸到了扶住自己腰身的大手,轻轻握住,道:“慕枫,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好香。”钟离墨被她这句话惊住,久久收不回自己的思绪。
“那你,能记得住吗?”钟离墨看着面前醉得迷迷糊糊的丫头,低低问出声。可直到落在屋顶的瓦棱上,也没有听见回答。
“我能靠你一会儿吗?”感觉脚踏到了实地,顾影不情愿地微微睁开双眼。
将她安置坐在屋顶中间的横棱上,钟离墨也在她左侧坐下,伸出右臂环住影儿。
“你想到屋顶来干什么?”钟离墨低首看着臂弯里的影儿问道。
“喝酒。看月亮,还有满天星星。”顾影闭着眼,平静地说。
“那现在为什么闭着眼睛呢?”钟离墨继续问她。
“我耳边有风在吹。”顾影仍旧没张开双眼。
“那有什么关系?”钟离墨追问。
“我头晕,会有点害怕。”顾影揉了揉前额。
“耳边有风会头晕,会害怕?”钟离墨忍不住笑起来。
“嗯,风一吹,感觉脚下空空的。”顾影答得理所当然。
“这样看来,你还真是画中人。”钟离墨看向前方,不知是回答影儿,还是回答自己。
头顶的月儿有些淡褪了颜色,如烟似纱的夜云笼罩着夜空,清风袅绕,佳酿飘香,钟离墨微微闭了眼。
“影儿,快睁开眼,不然可看不到你想看的景致了。”小睡了一会儿的钟离墨摇着睡梦中的顾影。
“慕枫。”影儿忘乎所以的升起了懒腰。
“这是在屋顶,你想摔下去吗?”钟离墨连忙稍稍用力扶稳了身边女子的腰。
“我。我忘了。”顾影不好意思的笑笑,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你真把我带上屋顶了。”
钟离墨一本正经的点着头。
“现在什么时辰了?”顾影又问。
“快平旦了。”钟离墨沙哑着嗓音回答。
“月儿都朦胧了,星儿也退了。”顾影略带遗憾和惋惜。
“夜色还在,一切就都还在。”钟离墨不紧不慢的说。
“慕枫,谢谢你!”影儿偏过脑袋,开口真挚的对钟离墨道谢。
“那就好好赏心悦目一番,也别辜负了这次机会。”钟离墨笑着看她,温柔地说道。
“我想站起来,你可以扶着我吗?”顾影看了一会儿,突然对钟离墨说。
“好。”钟离墨起身,把住影儿的手臂,将她拉起。“真好,我喜欢屋顶上向下看向远望,天地浩大,茫茫无涯,却只一人孤芳独赏。”顾影看向远处,若有所思。钟离墨岂会不懂影儿此时油然而生的苍凉感,酒醒之后,近乎黎明,最是清醒的时辰。
“你若常常以酒相待,我便时时带你上屋顶来。”钟离墨认真的看着影儿,戏谑的说着。
“那一言为定!”顾影伸出小指,直到钟离墨的小指挽住她的。
“我们下去吧。”垂下手,钟离墨安静的等着回答。
这一次,顾影是清醒的,醉酒时迷迷糊糊的近乎幻觉,而此时,却是最真实不过。腾云驾雾,羽化飞升,于她,也比不过此时的空灵。
“给,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能这么投缘,这盒梅花糕,就给你了吧。”再次来到石桌前,顾影收拾好印梅盒,递给身旁的钟离墨。
“好,这坛酒,一并给我可好?”钟离墨打趣道。
“这。我还准备将它再埋回原处的。”顾影小声的说。
不料,钟离墨却笑起来。
“你笑什么?”顾影有点恼怒,自己又没做什么好笑的事。
“你说,埋回去?”钟离墨有些不确定的问她。
“是啊,不然,娘亲若发现酒不见了,可怎么好。”顾影摸了摸坛身,幽幽的说。
“影儿,这酒是埋不回去了。”钟离墨看着她,“沉地的酒一旦开封,便不能再让时间酿制,越是好酒,越是如此。”
听他说完,顾影立马耷拉下脑袋,愁眉不展。
“已逾十年,看来顾夫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去动此酒的。”钟离墨看到影儿微蹙的眉,分析道。
“那。”顾影心虚的接过他的话。
“没什么,交给我来解决,不过,这酒我可要带走。”钟离墨斩钉截铁的打断影儿的话,也一并打消她的忧虑。
看着钟离墨几下就消失在顾府,影儿恍若做梦一般,今夜发生的事,都似梦,美得让人甘愿沉醉。一个不仅能够陪自己豪饮的人,也是一个能将心中所愿变成真的人,思及此处,影儿突然记起,他随身的佩剑似乎还落在藏酒的枫树下,速速提起裙摆跑过去,果然没有记错。
“还真是粗心呢,这么大意。”顾影拾起稳稳躺在地面上多时的剑,边转身回走边嘟嚷。回到卧房时,屋里的烛火已尽,从木柜里取出新的换上,烛光下,顾影细细打量起拾回的这把剑来。墨色的横纹刻章布满剑鞘,她识得,这鞘是玄寒铁所铸,若要铸成形,都实之不易,更何况还在其表雕铸,看来,此剑不可小觑。没了勇气将剑拔出鞘,影儿从木凳上起身,直接将剑收好,想着下回完璧归赵。
和衣在床上躺下,不想东边矮墙处已红光点点,夏日的天明的是很早的。阵阵睡意袭来,影儿顾不得许多,合了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