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头说得雾里看花一样，沐青衣知道自己这么一问，已经算是变相的向老头打探消息，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打探。老头能说这么一番话，已经算是很大的给面子了。沐青衣也不在意，微微一笑，算是应允了老头的回答。

就在这时候，却见秦羽一手托着一坛密封的酒兴奋地走了过来。

“老头，请你喝的酒来了！”秦羽兴奋地朝老头叫道。

老头一听，顿时两眼放光，兴奋地站了起来，从秦羽手中抢过一坛酒，将酒坛的封泥揭了下来，一阵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好香的酒！”坐着的众人脸上表情瞬间变了，眼睛泛绿，垂涎的望向老头手上的酒坛，仿佛他抱着的是一个旷古美女，一忍不住就会上前放手大抢的样子。

“果然好香的酒啊！”就连沐青衣也被这浓郁的酒香惊艳了，不禁开声赞道。

“果然好酒！单单是闻着酒香，老夫就要醉了！”老头两眼眯着，绿光盈盈，像是十年没见过女人的汉子忽然见到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一样，口水流了一地，恨不得一口将这一坛酒喝下去。

一旁的秦羽见这老头还在神游，不禁好笑，道：“我说老头，你再不喝，这酒的香味就要散掉了！”

“对对！”一言惊醒梦中人，老头听到这话，连忙点头，当即坐了下来，往自己和沐青衣的杯子倒上了酒，见到秦羽也坐了下来，神秘一笑，也给他倒了一杯，“见你小子这么孝敬老人家，也给你倒一杯吧！本来小孩子是不可以喝酒的！”说时，一脸肉疼的为秦羽满上。当然，老头见身旁还有刘姓公子等人，倒也没有吝啬，也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

秦羽撇撇嘴，不舍得就不舍得嘛，还说得这么好听，要不是本少爷，你这老头能喝上这么好的酒？

老头当然不知道秦羽的想法，倒是沐青衣看着秦羽的表情，却是微微一笑，把他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三人也不再废话，当即举杯，开怀畅饮起来。尤其是白须老头，那喝酒的样子，仿佛久逢甘露的悍妇，两眼对着酒杯泛着异光，一脸满足的笑容，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连白须上沾湿了也浑不在意。

看着老头那样子，秦羽在心里又再腹诽了一翻，实在是受不了他那喝酒的样子，很是无奈的开声道：“老头，怎么说你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就不能喝得有风度一点吗？”

“啥？”老头白眼一翻，咂咂嘴道：“小子，难得有如此好酒，又有难得的人与我共饮，再装斯文，你不觉得累吗？”

老头又一杯酒下肚，接着一副漫不经心的道：“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又何必在意世人目光，凡尘牵绊？”

轰------

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

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秦羽全身一颤，这句话有如九天惊雷，让秦羽的心神瞬间失控，让秦羽的心湖泛起惊天波澜，仿佛此刻有一颗种子在他的心田间播种生根，然后抽枝发芽。

秦羽整个人怔在了原地，眉头微皱，像是想到了什么想不通的难题，顿时陷入了沉思。

瞄了一眼陷入沉思的秦羽，拿着酒杯的老头眼中莫名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便又再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喝起酒来。

现在的秦羽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中，一直以来，他都被自己的父亲教导，要以天下苍生为重，被老夫子灌输着“学为安天下，武为定国邦”的思想，尤其是自己出身名门，乃护国元帅之后，这一身责任更是万死不辞。

但是自己却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着这为天下苍生的使命有一种从心底而发的抗拒。天下苍生与自己何关？天下兴亡与自己何关？自己说到底就一出身豪门的纨绔子弟，偶尔喝几杯花酒，欺压一下良民，在父辈的余荫下无忧无虑，安然度日的公子哥而已。

可是每每如此，又会和父亲他们的期望相驳，有种辜负他们的内疚。但眼前这位老头说的又何尝没有道理？再为名利苦苦追逐，再如何苦心修道，最后还不是一杯酒，一首诗的清闲？

秦羽是知道自己内心所想的，自己只想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但要实现这儿一切，秦羽知道，基本是不可能的。父亲是中遥国的护国将军，自己将来一定是要继承这个位置，护卫中遥国千万平民百姓的。如果这样，自己又如何能像老头说的那样呢？

秦羽很纠结，和他一样在细细琢磨这句话的还有一旁的沐青衣。

沐青衣不像秦羽，沐青衣见多识广，更是阅历丰富，想到的却是更深刻的一层，自然不会像秦羽一样只是纠结在表面的犹疑不决。

秦羽和沐青衣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一时间眼前的美酒倒成了陪衬，只有老头一个人在自饮自酌，好不惬意。直到秦羽回过神来的时候，两坛酒只剩下不到半坛了，老头子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醉意，眼神浑浊迷蒙，就连沐青衣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想那句话，和老头喝得不亦乐乎。

老头见秦羽回过神来，一脸笑意的道：“小子，来来来，还剩一些，再喝一杯！”说时，连忙为秦羽倒上酒。

秦羽有些惊讶，随即觉得好笑，刚才还肉疼得像是被人抢了老婆一样呢，现在倒好，只剩不到半坛了，还好意思这么热情！果然是老货一个，脸皮比千年猪皮还厚！

“谢谢老先生！”秦羽一脸怪异的笑容说到，老头讪讪一笑，当做没看见。

当两坛酒已经见底的时候，沐青衣站了起来。

秦羽觉察到沐青衣的意图，开声道：“沐大哥，难道你要走了？”

“是的，”沐青衣点点头，笑道，“能结识秦兄弟，而且能喝上如此美酒，当真是不枉此行了！想来为兄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开怀畅饮过了！”

“那如果你还想喝酒的话，就来找我吧，我等着你啊！”秦羽也有些不舍的道。

“要走就走吧，还那么啰啰嗦嗦的！”老头很是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眼皮却抬也不抬，像是和自己说着什么。

沐青衣也不生气，望向老头，微笑道：“今天能够见老先生一面，听到老先生的一席话，沐某感触良多，以后有缘望能再聚，沐某告辞了。”说完，沐青衣便向秦羽点了点头，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让我送送你！”秦羽站了起来。沐青衣微笑，也不拒绝。两人并肩着向楼下走去。

身后，老头看着两人的身影，眼中浑浊的目光早已变得闪亮，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如果知道如此，还会期望再见吗？”

秦羽送沐青衣出到脂砚斋门口，一片热闹的景象映入眼帘，尤其是对面的繁华大街，人来人往，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得见喧闹的叫卖声。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秦兄弟，你还是回去吧！”沐青衣微笑道。

“那好！如果日后大哥想来和我饮酒了，就到秦府找我吧！”秦羽道，脸上微微有些失落。

“好！”沐青衣点头答应，“为兄走了，秦兄弟保重！”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人群中走去。

当秦羽再回到脂砚斋二楼的时候，除了老头以外，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就连刘姓公子和他那些朋友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而且，让秦羽惊讶的是，连很少出现在人前的雪砚也出现在二楼，并且和老头坐在了一张桌子旁，旁边是青岚陪着，还有一个长相甜美，扎着马尾，睁着水灵灵大眼睛的小姑娘，看来这小女孩玩够了便回来了。

桌子上摆着几样点心，还有一壶冒着烟雾的茶。小女孩正拿着一块点心津津有味的吃着，一旁的青岚笑眯眯的看着她，显然，青岚很是喜欢这个小女孩。

“雪砚姐，青岚姐，你们怎么出来了？”秦羽走了过来，奇怪地问道，见到青岚旁边正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鼓着小腮吃着点心的可爱小女孩，又开声道：“小妹妹回来啦？”

不等雪砚和青岚回答，那小女孩率先开声道：“这位大哥哥，如果你到外面帮我买一串捏糖，我就叫爷爷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什么？”秦羽一听，顿时有些错愕，随即觉得好笑了，“你爷爷说的故事吗？我可不要听，他都是说来骗钱的！”秦羽说时，一脸的嬉笑望向老头。

喝着茶的老头一听到这句话，“噗”的一声差点一口茶喷到对面的雪砚脸上，“你小子说什么呢？气死我了！说老夫讲故事骗人？你黄毛小子懂什么？”老头吹胡子瞪眼的骂道，就差挽起衣袖和秦羽拼命了。

“羽儿！怎么这样和老先生说话呢？”雪砚冷眼往秦羽一瞪，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冷了下来，秦羽缩了缩脖子，却依然一脸嬉笑的样子。

“老先生，羽儿年幼无知，还请您不要见怪。”青岚在一旁和熙的笑着说道，却不知道，秦羽正一脸的不屑。

“两位姑娘的意思老夫懂的，”老头平复了一下情绪，眼中睿智的光芒渐渐亮起，淡淡的道：“只是，天道无常，茫茫天机，却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道尽的，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宿命轮回，各安天命，机缘未到，一切惘然。”

“老先生说的对，如此强求，倒是我等造次了。”雪砚冷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的感情，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本应该就是这样。

“不敢不敢！”老头微微摇头，眼中精光若隐若现，脸上浮现一丝深意的笑容，抚着长须道：“不过，老夫倒是好奇，姑娘怎么会屈尊于此地！”

听老头这么一问，雪砚与青岚都是眼中光芒一闪，就连秦羽也是一愣，很是奇怪老头怎么问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

秦羽本也想提出疑问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断她们的谈话，而是静静听下去。

却见雪砚淡淡道：“我与家妹本是中州人，当然会在这里。”

“哦？是吗？”老头微微一笑，转站了起来，走到近水楼台的栏杆前，望向近水楼台外面的天空，说道：“今天我倒是见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他竟然对千年前的绝世人物诗仙李太白的事迹耳熟能详，而且还是和姑娘一样，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老头还没说完，雪砚与青岚的神色却是大变，一旁，秦羽将两人的变化看在眼里，不禁问道：“雪砚姐，青岚姐，你们在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们的脸色这么难看？”

两女在一瞬间的惊讶后，便恢复了平静，也没有回答秦羽，倒是老头回过头，看向秦羽，将他从头看了一遍，直到把秦羽看得全身发毛，才无奈的摇头一笑，转过头去，却没有说什么。

“好了，”老头转过身，对雪砚和青岚淡然一笑，道：“老夫也是时候要走了，晓晓，我们要走了。”说时，向小女孩招了招手。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爷爷？”小女孩皱了皱鼻子，表情煞是可爱。显然，她对这桌上的点心很是不舍，不过，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后，小女孩转过头，睁着大眼睛，彷如夜空中的星辰，闪闪发亮的望着秦羽道：“大哥哥，你以后一定会很有很有名的！一定比爷爷说的那个什么诗仙有名！”说完，便从椅子上跳落地上，向老头走去。

雪砚站了起来，还想挽留一下老头，道：“老先生。。。。。。”

“姑娘不用挽留！”老头笑着打断道，“缘来即是因果，天道自在，一切已有定数，姑娘又何必担心？”

“小子！”老头再次望向秦羽，脸上依旧笑容不减，身影枯槁的站在那里。

秦羽在那一刻发现，老头仿佛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老人，这一刻的他，全身的气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再是一个风足残年的老人，却让人觉得如同高山般不可仰止，虚无飘渺却又触手可及。

老头仿佛没有看见秦羽那已经惊异的眼神，淡淡笑道：“小子，神州浩土，苍茫大地，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莫要妄自尊大，你记着了。你很好！老夫在这里送你一句话：一歌一苍生，一念一轮回。你好自为之吧！”

老头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脂砚斋外走去，身后，小女孩对三人挥挥手，说了一句“大哥哥大姐姐，我和爷爷走啦！”，便快步跟了上去，爷孙俩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老头走得很悠然，但是，秦羽和雪砚还有青岚三人却各怀心事的回到了脂砚斋二楼。

“雪砚姐，那老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秦羽还是想不明白老头的用意，开声问道。

“你只要记住就行了。”雪砚冷冷的声音传来。

青岚见状，知道雪砚在想事情，笑着摸了摸秦羽的头，道：“老先生博古通今，更是精通天道衍数，他说的话，一定是对你有用的，你要好好记住。”

秦羽撇撇嘴，显然不放在心上，不过，那小女孩说我会成为很有名的人倒是很中听！想到小女孩临走时说的话，秦羽不禁一阵乐呵。

“好了，”这时候，雪砚转过身来，脸如冰霜，没有一丝表情，看向秦羽，语气却没有刚才那么冰冷了，软了下来，道：“羽儿，你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先回去吧，想必夫人也担心了。”

“哦。”秦羽见雪砚开声要他回去，只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那雪砚姐，青岚姐，我先回去了。有时间我再来吧！下次我写一首诗给你们好不好？”

雪砚点点头，脸上表情不变，看着秦羽的眼神却变得柔和之极。

一旁的青岚也是点点头，笑容如同春风拂暖，又是另一种风情，道：“快回去吧，否则夫人又要担心了！”

秦羽见到两女答应了，本来还有一点失落的心情霎时之间变得阳光明媚，对两女咧嘴一笑，便头也不回的向一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