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同心结缕带
12同心结缕带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错误》郑愁予
一
梅亭里,一玄衣男子长身玉立。
三千墨发仅凭一支云簪定着。他一双霜眸,乌黑似墨玉,肤光白皙胜雪,唇如薄冰,轻点即融。一双白润清瘦的弱手执,一垂碎碎银柳苏,玉笛。
圆润的指轻轻按住笛孔,把涤荡着丝丝墨绿的玉笛贴近唇边,苍白的唇仿佛快被玉笛同化成一片雪玉,他轻轻吹出天籁之音《梅花落》。
青莲君微眯墨眸,乌黑柔软的睫毛轻轻垂于眼前,像乖巧娃娃般可爱。
他身形消瘦,仿佛一触如美玉的容貌就会碎,脸色也如纸苍白,无一丝血色,他颀长的身影如雨中曼出的一枝雪霞梨花,玉珠轻轻滚落花心,滴入浅浅水塘,洒落一地胭脂泪。
他身后一位曼妙女子如火红石榴绽放在金秋十月里,她如云的鬓发柔柔的用一金簪束着,金簪用金丝缕成双面的镂空金叶,金叶枝头,海棠玉雕红艳夺目。她左右缓缓垂下两窝锦缎乌发,小窝里各安上一小颗颗粉嫩淡雅的芙蓉花,正好肩头乌雪相间。
女子风情万种,凤眸媚眼如丝,肤若美瓷,唇若樱花,她身着一石榴红绡纱裙。真是一位鲜衣绛纱的无双美人,女子的柔婉娇媚之丽色像富丽红石榴绽放于她清浅呼吸之间。
常言道:名花倾国两相欢,这美艳女子当真是名花,而只有现在漫步于梅林的云想容才能算上倾国,这白雪红梅处,美人风流杀。
青莲君悄悄睁开阖起的双眸,恰好看到云想容一身雪衣迈入他眼前,只因梅亭隐蔽,数十株白雪绿萼阻人视线,姻缘错过,他恰好能看见她,她却看不见他。
薄青莲继续缓缓吹着《梅花落》,但目光始终未离开雪地里。
这几天,她又瘦了,薄青莲在内心无声叹道,玉笛垂下的银柳苏轻轻晃动,透出他忐忑不安的心情。
他静静瞧瞧看着梅林里身形单薄的女子,悠悠坐在秋千架上,看她神态自若,便安下心来,静静吹笛,望婉转笛声能给她片刻温暖的安宁。
忽的,他分明看见她眸中星晨坠落,清泪滑落有着完美轮廓的下巴,滴湿雪纱衣,融入雪土,烧进他心里。他顿时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玉指僵硬,差点吹错了笛音,他有些怕这敏感的小女儿听出些端倪,赶忙镇定心神,屏气凝神,尽心吹起玉笛。
悠扬哀婉的笛声仿佛片片晶莹雪花在空中旋舞,美妙绝伦。
青莲君殊不知,他一切切心理痕迹全被他身后仿佛认真倾听笛声,紧闭双眸的红衣女子,完全看尽,体察。
红衣美人也落下泪来,与云想容悲怆的恸哭不同,她有的一份执迷和不甘心。
伊人轻轻放开执水莲玉杯的玉指,突然,一点胭脂滴在她手上,宛若红梅开在雪地。原来是她雪白的榴齿咬破红唇,浓烈的鲜血随她细白的脖颈蜿蜒而下,她宛若翠羽的秀眉微蹙。
随之,她又吐出个呵呵的笑容,血液染红了白齿,美人看起来狰狞又可怖。
二
青莲,没想到你爱她竟如此之深,我现在这般痛恨,又有何意义呢?当日不正是我南沽把她亲自送到你面前吗?这个情网我们三人早就陷了!真是作茧自缚!
那年,草长莺飞,你救我逃出生那无边炼狱时,为我亲手披上雪袍,温柔一笑道:“红绡,你不必惭愧你曾是妓女的身份,因为现在那个唐红绡已经在那场天降的大火中死去了,现在你就是新生的,你不姓唐,你是我阿姊,姓南,那个与西施齐名的美人南威也姓南,阿姊,你问我你美不美,青莲告诉你,你真美!!”
我看他半边完美的侧脸在一片火光中潋滟,从此许下一生的诺言!我永远不会放开他,至死不悟!
而现在的我却悍然成为了一个妒妇,虽深知妒为女子的大忌,但我却丝毫都忍不住,我受不了了,你既然愿把我救出那深渊,又为什么不愿一生伴我,我能陪你看那洞庭云雨,赏那玉龙雪巅,看寒梅花开花落,听夏日蝉鸣莺啼,但你宁愿留我独守寂寞。
为什么救出我,却不爱我?
每天入夜,点完银烛,便完全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你,我们曾经过得那么些日子,早以为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每天晚上便不断浮现,一点点更深,更深,更深,仿佛想你念你就是我这么多年必须温习的东西,我呆呆望着银烛绒绒的光芒,这小小光点仿佛描笔儿,把你的影子在我心里画的越来越清楚。每次晨起,对镜梳妆,都害怕脸再老一点点,皱纹再多一点点,白发再添几分,像着了魔般往不再年轻的脸上抹含香玉莹莹,往发上抹羊脂花膏,明知道这些损伤肌理,但我还想再遇见你时,弱柳扶风,还是原来那个艳名满天下的“北辽第一美人”唐红绡,还想你再温柔对我说一次:“阿姊,你真美。”这一句,我等了三年了,或许还要等更久更久的时间。
青莲,我这苍茫一生,只为等你。
但现在,我的心已经越来越不听使唤了,我已经完全不是以前那个虽然桀骜不驯但心地善良的唐红绡了。
我故意打坏了容儿的脸,在她药里下毒,我以为只要她脸毁了,你终身便不会再爱她,没想到你却丝毫不计较,在千山说:等她真正敞开心扉,再看真容。
我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伤,我爱的男子是这样的天下第一人,丝毫不在乎女子容貌,但女为悦己者容,你不在乎,我在乎。
我还是会每天对镜梳妆,把最好的自己奉献给你,我只盼你,清亮的目光能在我身旁留恋,亲口赞一声:好看!
我完全无法忍受你爱上另外一个人,虽然明明知道这种自私的爱根本不被允许,但我还会坚持,不管使出如何狠历毒辣的手段。
我爱的,我便能去追求!
但就当她刚刚下定心思,抬起头,望望梅林里舞姿翩翩似白梅花精的云想容,她笑容纯洁明亮似水晶,心上动动,里面一直暗中栖着默默沉睡小人苏醒了,她呼呼的吐口热气,软软的说:“南南,我的大老婆,我想你了!”她脑中闪过一个玲珑剔透女子扑进她怀里的画面,南沽呆呆望望细白的春葱玉指,仿佛手上还残留云想容浅浅的余温。
三
薄青莲微眯双眸,墨玉似的眸子在雪梅的映衬下,光华万千,容光逼人,他身上淡淡薰着一层如云如月的淡淡光芒,映得他肌肤胜雪,优雅秀美的就像是画中,轻灵俊茂,俊逸卓越的仙人,束着千千墨迹似的云鬓。
他莹润的手指在玉笛上不断跳动。
南沽也惊呆了,虽然她早知道薄青莲的容貌绝对上乘,她从未见过薄青莲如此秀丽。不过,他的美丽是为云想容释放的。
梅林深处,云想容舞姿翩翩,楚腰纤纤,白纱飘舞,画帛狂舞,玉颜孤泓清冷。薄青莲稍稍倾倾身子,这是对美丽的敬畏与尊重,他眸中目光清亮,透着对这个冰雪美人的惊叹与赞美,却无一丝一毫对于花林女子非分的绮念。
他在心里暗暗,仔细又认真的铭记她如此美好的模样,想深深烙印在心里,人人都愿意铭记美好,忘却痛苦,苦冷的薄青莲也不例外,他也静静感受着这舞动的倾国女子的美丽,因为他深深知道,在日后,即便是他寻遍千山万水,踏破天涯海角,也再也不能看见如此好的舞了,云想容也再不复当年纯真了,这一舞便是永恒,便是天底下的独一无二。
第一次,
他对除了山水之外的事物不再厌烦,因为有她。
不过他还想看看她更多的模样,不管是现在的冷峻孤美,还是娇柔妩媚,就算是怒气冲冲的模样也无所谓,他还想看看更多,还想再回忆回忆她的美好。
拾一片,一生珍藏。
于是他改了曲调,用尽全力来配合云想容,他想让天下都看看,他的珍宝是如此的惊才艳绝,独一无二。
最后一曲,凤舞九天,终是将他沦陷。
青莲君擅自的改曲,终使他为了这一生红颜覆了天下,荣华谢后,不过一场,山河永寂。
他从梅亭中走出去,从一片片云蒸霞蔚的白梅中显出,笑脸吟吟,轻唤她小名。
云想容听着这万分熟悉,朝思暮想的声音,呆呆回头一看,突然热泪盈眶,泪水完全都止不住了,像是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摧房灭屋,云想容连泪都不抹,快速的小跑几步,扑进薄青莲怀里,这湿冷的泥土在她心中,仿佛是波斯花毯般轻柔温暖。
她泪眼婆娑,完全不顾形象的放声大哭,哭声哀悸,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在青莲君玄衣上,了无痕迹。话音带哭腔,断断续续道:“青莲君~~~~~~~这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薄青莲看她哭得如此难看,又是心软又想笑,便笑着说:“好啊,只要容儿不会不要青莲君就可以了。”
云想容一听,又是委屈,有时可怜的,张张哭红的黑瞳,道:“怎么会?”
薄青莲莞尔一笑,道:“怎么不会?”看她这幅摸样就想逗弄。
云想容大起胆来,掂踮脚颠,小脑袋只刚好够到他肩膀,她只好挥挥手,示意薄青莲蹲下来。
青莲君也觉得有些好奇,又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忍住笑意,静静蹲下来,没想到他刚刚蹲下来,云想容对准他薄唇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她脸有些红,又用柔软似棉枕的玉臂搂住薄青莲,凑近他耳朵说:“我喜欢你,青莲君。”
薄青莲看见云想容耳朵根红彤彤一片,也轻轻搂住她,像是搂住一珍贵的精美瓷器,温柔说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