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情不知所起
09情不知所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所至也。————牡丹亭
一
黑天鹅绒羽般的天空晦暗,无一处星斗,幽暗深邃,令人寂寞。
澄澈如水银的月光悠悠洒在雪地里,泥土上油润如脂腻的白雪,一个个微小的孔洞被照耀的像是水晶珠般透明,为这美景添上了一抹绮丽的异彩,春天新生的蔓枝悄悄钻出雪丛,新绿的叶片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道路上一片片雪堆像是春天在阳光下流动的湖水,波光潋滟,令人神清气爽。
远处由雪光投来两个影影绰绰的光点,也渐渐显现出来。
走在前头的是个少女的身影,窈窕姣好的身材被光晕的月亮细细勾勒,她穿着异彩华服,是苏锦制的,纹饰繁复,袖面上均是妖娆艳丽的红海棠,用石榴红的薄纱用金线攒成花朵的模样,栩栩如生,仿佛新绽初生的花朵,枝枝引人瞩目,
袖带则是从简的珍珠白纱,能随着她身体的灵巧旋动,像斑斓蝴蝶一般翩翩起舞,背后束腰处栖着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绣纹,为不与海棠红相撞,只用了青烟紫,以薄纱为主,凸显其女子柔美的身形,其外也增添了不少娇弱灵秀之气,旁以湘妃色作针脚,佐以葡萄紫做线纹,琉璃绀做缠枝灵芝纹,华茶色,杜若色做密线填水晶珠。
雪光团团下,水晶珠璀璨夺目,全身犹如身披霞裳,处处荧光流动,令人生出蝴蝶翩翩欲飞之感,令人心神晃动,颈部领口绣着鹅黄嫣嫣的葛花衬以藤紫织锦,显得她颈线修长,螓首蛾眉间尽显女子的美艳灵动之气。
少女一双眸子又黑又迷人,没哪家少女有她如此幽深的瞳子,睫毛又黑又长,卷曲起来,像是把美人遇暑时,白嫩手心里执的团扇,眼旁有层神秘的光圈,像星星般发出微弱的光晕,使她的眸子更大更有神,像是萤火虫身上亮丽的鳞粉,细碎散发光芒,这样美丽的眼睛很值得人深吻。
因为她有像西域女儿般有着挺拔小巧玲珑的琼鼻,菱唇如同玉人手中精心打磨的红玛瑙浑然天成,唇线柔软,很适合人亲吻,小小莹白的脸庞,肌肤滑嫩,如地上的雪一般晶莹剔透,令人有一种目眩神迷的美感。
只不过她的发断了,不然会很惊艳,男人会无一例外的被她吸引,她有种干净纯洁引人践踏的气质,只簪一朵累累的小珠花便好,她的衣裳已胜过任何光芒四射的珠宝,她仅垂肩的黝黑细发使她透出一种野性的美丽,并不像大家闺秀般沉寂,无趣,像是提线木偶被人摆动,她是自然的美和谐的美,看久了会令人感动,因为她像马驹一般野,一刻也停不下来,除非是伤心和思考的时候。
她肆无忌惮的笑着,脸红彤彤,比海棠花还要娇艳,眼神干净纯洁。
她身旁的男子美色迷人,脸蛋竟丝毫不输她,像是太阳般光彩照人,这昏暗的天幕也被他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冰雪暖意融融,孤零零的枝头被点上一盏盏琉璃灯。
少年一身的白衣胜雪,肤若美瓷,唇若樱花,比潘安兰陵王还要风流千倍,比个少女还要娇美万分,三千墨发如云,如锦缎,仅凭一珍珠簪子定着,旁垂着灿灿的银流苏,发尾用白丝带穿叮咚作响的银铃。他并不喜欢玉器饰物,袍带也是白纱带系珍珠链子,走动时并不像旁边少女一身玉器发出清脆响声,但银铃声音悠远,韵味十足,在这空旷的雪地中,令人觉得心神寂寥。
他目光从未离开身旁乐的发疯的少女,眸子如春潭清泉般清澈透明,闪烁着耀人的光华,他们二人之中有细如流水的温情缓缓苏生。
他唇角微动,相比原先的僵硬也有了少许温柔,是因为身旁呵呵傻笑的少女吗?不是,他只是觉得自己找回了一种感觉,一种活着的感觉。
他的生活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女开始天翻地覆了。
二
“白离水·····”我红着脸颊缓缓靠近这个自称是无敌可爱小郎君的男人“你长得真好看啊!”我突然来了句言不由衷的赞美,对他狠狠地哈了一大口酒气,在心里默念:熏死你啊,姐姐我熏死你啊,熏死你,熏死你。
他扭过头,轻轻地把我头推过去,把我身子掰好坐正来,我刚好可以看到他白白嫩嫩的脸颊,就凑近头去,情不自禁的亲了一口,“啪啪”的响声很大,整个旷野里清晰可闻,无敌诚实可爱小郎君愣了一下子,而后才反应过来,被一个小女子轻薄了,他笑呵呵的发出声来,面容娇媚,我听起来有些阴森森的。
“流氓,你知道我是学医的吧,所以就经常啊那小动物练手,比如说什么松鼠,香樟之类的,可是用针去戳他们呢,像是心肝脾胃肾什么的重要部分,我扎的时候可还是活蹦乱跳的呢,心都还能微微颤抖,一扎下去,可就不动了呢。你要是闲得慌,我就帮你试试,或许还能治治你这个嘴贱的臭毛病呢。放心,我一言九鼎!”
我摇晃着千斤重的头颅,弱弱的嘟嘟囔囔着红唇说:“是你自己靠过来,又不让人家亲。是你自己活该。”
打不过白离水,就耍无赖,保佑他吃我这一套。而且我也真怕他那堆白惨惨的银针头。
尔后,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想打瞌睡,便默默地闭上眼,突然脑袋里灵机一闪,睁开眸子,做出个似在脑里回忆的表情,笑着说:“小郎君,你好香哦。”哈哈哈哈哈,我脸都笑酥了。
就在我欣赏着白离水的脸由红变绿,再变紫这种美不胜收的景象后,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怔怔的迷迷糊糊的看着白离水的脸越贴越近,手上完全使不出力道,柔软似棉花,就在我猝不及防时,无敌诚实可爱小郎君他强吻我了!
他就这样用一双鹰爪般的手按在我小脑袋上深深一吻,好吧,反正我不记得到底是深深,还是轻轻了,但我神经搭错的认为,男人吻女人到底还是霸道一点好。
他的唇像花瓣一般柔软,我还没什么感觉就晕过去了,头枕在白离水的大腿上,像羊毛织的花毯一般柔软,牛肉火锅看我咚的一声倒下去,就跳进我怀里供我取暖,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但第二天早上醒来,头痛欲裂。
好吧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事情,其实是因为我们犯了一件罪孽深重,而且令我时候追悔莫及的事情:喝酒。
大雪封山了,出去的路完全被堵了。我和白离水只好在山里过夜,不知道是被什么吓着了,总觉得心里忐忑,所以那该死的无敌诚实可爱小郎君就拍着胸脯对我说:喝酒,就好啦,一喝酒就什么都不怕了。
好吧,还真不怕了,该别人怕我啦,姐姐我素来酒品极差,虽然不是三杯倒,但是一杯就能让我神魂颠倒,陈年老底的事都能吐得痛快,而且我一喝酒就爱耍流氓,管他男的女的见人就爱亲人脸颊,上次杨柳坊开庆功宴,一大早上瑶瑶就哭开了,我心里那个心虚亏歉的啊,人家大妹子十几年没受过的苦,昨儿晚都受啦,于是我待瑶瑶越发的好,唉,不知道啊,一晚未归,我家瑶瑶会不会哭肿了眼睛啊。
我就这样杂七杂八的想着,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耳旁的风雪声,说话声全都嗡嗡一片,怀里,牛肉火锅睡得不舒坦,朝我身上撒气,往我胸上蹬了一蹄子,我发出一声闷叫,像是在立下誓言。我无声的在心里说道:锅锅,你等着瞧,姐姐明天早上养好精神再对付你,一下子昏迷不醒。
三
在我沉沉睡去后,白离水解开系着珍珠链的白袍栓带,脱下带着白绒雪帽的袍子,要是云想容在场,她一定会厚颜无耻的笑着说:无敌诚实可爱小郎君,你身材真好,真健硕挺拔,然后目不转睛的多看几眼,但她现在像个孩子一样,打着哆嗦,缩成一团,像是有人把她脚筋抽掉一样,她身体痉挛,无法动弹。
白离水赶紧用袍子裹紧她,连雪帽也帮她系上,白圈的银边兔毛与地上洁白的雪不分彼此,但与云想容乌黑秀丽的发层次分明,她额前的细发也被白离水轻轻地抚弄好,裹得紧紧地略显宽松的白袍里,一个静静的无垢少女睡得正酣,脸颊紧贴着暖烘烘含着男子体温的绒毛,露出欢乐满足的微笑。
白离水把她抱在怀里,就像是在抱一个无足轻重的布娃娃,她很轻,就是太轻,让人觉得没有一丝人气,白离水把云想容一双青葱般白嫩的手融在手心里,他有些好奇这个少女如冰雪般清澈素净的皮肤会否如消融,看看融化的雪水里,留有多少细脆,莹润如玉的美人骨。
他嗓音如同冰冷的潭水般高宏清凉:“既然醒了就别装了,就刚才看到的几幕,谈谈你的感想吧,李合欢。”
刚才还熟睡未醒的青莲君蓦地睁开双眼,他一双冰冷的眼睛里满是寒意,冰冻三尺,使这本来就能冻僵人心灵的风雪,又低了几十度,积满雪砂的树木上朦胧被冷风吹起一层霜。
白离水丝毫不在意,仿佛在李合欢眼中没看到一丝冷意,他依旧笑脸相迎:“你在意她啦?我从没见你这个表面待人谦和有礼的翩翩佳公子有过任何的怒意啊,当年,你抄写三百遍《达摩经》,被老师当场撕碎再加鞭挞和辱骂,也毫不动容,今天,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与我这个同门师弟为敌吗?”白离水俊容也一片的冷意十足,目光藐视一切。
“留下她,你走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青莲君一双墨玉似的眼眸透出不可置疑。
白离水依旧不依不饶,朗声说道:“相思树上合欢枝,紫凤青鸾共羽仪。李合欢,我不信任你!当年你如何高谈阔论,说你三年能拿下整个南楚,我才毅然与你结约,但现在两年一过,你却淡然退出朝堂,抛弃皇子的身份,为在江南能博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名声,隐逸花都。这仨年之期,该如何实现,你们李家灭去我们燕家一百多口人,这笔账又该怎么算!”白离水丽容上一片强硬之色,焕发难以忘却,难以隐没的光彩,男子气概纵横。
平时他总是笑,眉眼里都是笑的,却笑不到心里,像个孤独美人。因面容阴柔,他一举一动都惊为天人,他举手投足间都带有女人的美感和无限的媚情。但当他真正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一般,当真正触及他心上伤口,牵涉到令人痛苦一生的国恨家仇时,他就算撕得鲜血淋漓也愿意与你拼命,这样发出一声声怒吼和呵斥的他,脸庞耀眼的令人挪不开目光。
“我说过,别叫我李合欢!我不想带有李这个侮辱的姓氏,我姓薄,名青莲,青莲视瞬已多繁, 迦叶,微微笑自谩的青莲!”
薄青莲怒对白离水,细白的手指握成拳,骨骼咔咔作响,苍白的面颊因气血上涌,绯红一片,面容艳如桃李。只是令人没想到,平时沉着冷静,又善于自持的青莲君也会如此意气用事。
这两个男人争锋相对,剑拔弩张,气势逼人,局势愈演愈烈,似乎点个火就能连串的爆炸,他们都不顾对方有多么疼痛,刚一见面,气氛还没捂热,就扯着伤口撕新肉,拉得血肉模糊,鲜血一滴滴流淌成河,他们就这样瞪视着对方,僵持不下,好像谁动一下子就输了似的,风刮着雪冻在他们乌发上,秀眉上,薄唇上。
最后还是躺在地上的小人儿厌烦了,倒腾的翻个身子,发出声呢喃,哦不,怒吼。
敢打扰老娘睡觉的人都去死!再烦就抽筋,扒皮,喝血,吃肉,慢慢地煮一锅人杂。
他们二人听这一席话,不仅扑哧一笑,冷战就此消停了,气氛一下子缓和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