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终日两相思
07终日两相思
「倭堕低梳髻,连娟细扫眉。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温庭筠」
一
我觉得当时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能不顾性命的去救他,我是个如此胆小如此自私的人,竟然会为他做到这一步,不知不觉中,青莲君竟能改变我这么多。
但当我觉得为他牺牲值得时,他无情毫不留情的推开了我,毅然去接受死亡的命运。
我觉得他疯了,尽管他表面上待我如何如何诚挚,但我始终未完全相信过他,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抱我也是,快要亲到我也是,为我戴簪子也是,我一直都是半分虚半分实的对他,我并不相信他真地爱上了我,但当他鲜血淋漓的躺在我面前,一切现实一下子变得像梦境般模糊起来时,我不知道,我现在的觉悟是否晚了,我的多疑是否会害我失去他的一片真心,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但现在,我趴在他渐渐失去热度的身体上,失声痛哭,我的后悔与失意不早就倾斜而下了吗?我终究还是负了他,但现在一切都还能挽回不是吗?
我冷眼瞧着那个刚刚下了白蹄乌的少年,只要夺下他的马,一切都还能挽回!
但直觉告诉我,那少年不是个普通人,夺马不容易。
我有些颤抖地对那少年说:“你杀了他。”
他似乎是毫不介意,走到我跟前来,随意地说:“只不过是一只蝼蚁而已。”
我愤怒地看着他,白衣少年露出几分惊讶,他怕是从未见哪家的少女能露出如此愤恨的表情,大而幽深的瞳仁里露出火焰般引人堕落的美丽。
“救他!”我不容质疑的下命令道。“把你的马给我。”我绝不会再追究!”
“为什么要给你?”他仿佛在处理一个从未有过的难题。
“人是你害成这样的,你不要负责吗?”我怒气冲冲,气势逼人。
“不!我不会负责的,刀剑无眼,是他自己不能避开,死了是他自己的事。”少年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可他还有呼吸!”我对他吼道。
“那就更不行了,从千山赶回到都里,最起码要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他受不了奔波,必死无疑。那死在花都里就是我的责任了。”少年的话在我心中,是这样说的,反正他横竖都要死,你就别救了。
但我必须救,我决不能失去他!
我不管他,赶紧向他的马走去,但耳边嗖的一声,一枝利箭向我飞来,削断我的黑发,他在警告我。
既然你这么喜欢射箭,那么就死在射箭上吧!
我漫不经心地散下精心侍弄的黑发,用细长的玉指顺着细细柔柔如羊毛的长发,我有些惊讶抚摸着头发,轻叹,不知不觉中,它已长到脚下啦,我与青莲君也相识有四月了?????
二
我斜睨着眼,望着脸色苍白性命垂危的青莲君,心头紧紧一缩,木箪口大的心狠狠收缩成拳头大小,如磐石般坚硬,仿佛被毒蛇狠狠咬上一口,毒液随着随时会炸裂的心脏流进脑颅,毒的我无可救药,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救活他,即使是心不再跳动,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我用着漫不经心对少年说:“我们来赌吧。”我用手指把如玉蟾缎般绵软的乌发缓缓编成麻花辫,我低下头来,把视线转移到头发上,我怕我会一个不小心动了杀意。
少年英气逼人,还不知道他招惹上怎样的女人,饶有趣味的说道:“哦?赌什么?”我长指一伸指指他手上那把银弓,漠然地说:“就赌这个,赌你最擅长的!”
少年一双如水晶般清澈透明的眸子紧盯着我,低声说道:“你真决定了吗?和我赌是不能反悔的。就算是我一箭射死你,也与我无半分关系!”
我点点头,“我赢了你就救他。我输了,是生是死,随你处置。”
白衣少年挑挑剑眉,双目炯炯,脸庞如夜明珠黑夜般光彩照人,雪地里万物生辉,积满雪珠的片片松树林枝头仿佛点上了点点灯盏,他容光照耀下,枝头如琉璃般流光溢彩,令人目不暇接。
我默默低下头去,心里怒笑道,这些天是怎么了?桃花怎尽往我脑袋上砸啊!
我鼓了鼓勇气,正视他的美丽,亮出三根手指,朗声道:“三箭,这三箭你若是射死了我,他你也不必救了。若没射死,你就救他!”
白衣少年一听,被滚银边白袍裹着的身影顿了顿,他一双眸子似笑非笑,清澈透明的像是潭水。
“这可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好我做了。但小女子你要明白,在赌赛上我未曾逢过敌手。”
我朗声大笑道:“正好,姐姐我在赌赛上也未曾输过!你要是怕的话,就快回家去吧。”
少年再不说话,他只是默默看着我,说不出来神情,少年有一种无所谓的气质,他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天下,名利,美人,任何事物他都犹如探囊取物一般。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并不是口蜜腹剑的老好人,而是凡事都无所谓的人,因为不重要,所以不珍惜。
我有些烦了,怕青莲君就算能得到救治也会失血过多而亡,我现在必须得速战速绝,以免贻误了最佳时机。我手里握住的筹码,必须豁出去一个。
下定了决心,我便大声对他吼道:“你当我真是个傻瓜吗?什么本事都没有就凭这年少轻狂来和你南华仙人叫板弓箭!”
那白衣少年脸上笑容更浓了,仿佛他要激得万物苏醒般,风姿卓越“你真是活腻了!”
他慢慢走近我,一脚一脚仿佛都踩在我的心上,这个妖孽脸上笑的越发美艳,我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他身上气势惊人,往常我以这样的姿态蔑视他人,无人敢迎我锋芒,但他不一样,其实仿佛和我旗鼓相当,又似乎略胜一筹。
我不敢后退一步,因为只要我身形一动,青莲君就不保了,如果我这时候信心被他完全击垮,就再无获胜的可能,也许输就成为了定局,我不希望原本只有三成的把握变的微乎其微。
但他越来越贴近我,气息也越来越近,令我心慌意乱,心猿意马,他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我能识百种花香,草香和树种,也分不清,他身上到底是天竺牡丹又或是白昙的香味,本是界限分明的花朵,香味怎会如此贴近。
他白袍雪帽上的上的绒毛已贴近我脸颊了,挠得我痒痒的,想打喷嚏,但对着这样一个大美人,便不好意思了,也不敢打得太粗鲁,只好穿过他勾搭着我的手臂捏住鼻子。
他温热的气息触摸着我的耳边,我心都在跳,这是什么戏码,一天竟然让我和两个男子都处在如此尴尬暧昧的姿势上,你们真想把天下热爱美男的妇女逼疯是不是啊?我肯定又脸红了,丢脸都丢到姑姑哪儿去了,亏我还是歌舞伎,这么把持不住啊。
少年紧贴我耳朵边一会儿,听够了我咚咚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声,嘴角轻轻一勾便开始说话了,说的我心上酥酥麻麻的,但他话的内容很煞风景,嗯,真是很煞风景啊,就像是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毫无顾忌的粗鲁的啃着酱肘子,一口白牙抹上红彤彤的酱汁,还咧着俩大牙花子宠你呵呵笑一般,煞风景!
“你本来出现在李合欢身边就该死,我饶你一命放你走,你还不肯罢休,坚持要救他,那你就死吧,我会毫不迟疑的把箭射在你心口上,让你与你那充满谎言与欺骗的爱人下地狱吧!”
他毛骨悚然的说完一席话,便转身而去,离开我的一个眼神如暖阳般迷人,下巴曲线被阳光勾勒的迷人,在我心中,却像寒冰般坚硬,峭壁般蜿蜒曲折。
我根本错了,他身上的香味根本就是天竺牡丹,绝不是白昙,因为如此堂皇美丽,而又骄傲无比的花朵才能配上他,这个笑起来露一颗虎牙的南华仙人白离水。
他这么个斤斤计较的人,用上离水这个名字,是不是太过洒脱了呢?他像是头完全不束缚的猛虎一般,永远磨牙吞肉,茹毛饮血,白色的毛皮掩盖着凶残的心性,令人十分好奇呢?
白离水,你一颗表面上淡然的心会为什么起波纹啊?你心里柔软的部分到底盖在哪分腐土之下啊。
你真的让我好想解剖一下心灵啊!我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三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白离水。真是一个让人受不了的男人!
我牙齿都在哆嗦,身上的每一部分都无比兴奋,我对这份胜利真是翘首以盼啊。我这个小狼女对于这份胜利还真是期待啊。
我想要打败他!不,我想要战胜他!
本以为到了风和日丽的南楚,享受着温静的湖光山色,这个争强好胜,心气极高的性子能磨去不少,没想到还愈发犟了,越强大的敌人只会使我越兴奋,丝毫不会使我退缩,心上还有青莲君这个重担怕是更会使我更加好胜心切吧。
与平常女子遇见祸事不同,她们会无奈的嘤嘤哭泣,认为已经无力回天,而不付出任何努力,而我不一样,虽然平时是个怂货,有了灾,便躲,本着反正有人替我收拾烂摊子的心理,就可以嘻嘻哈哈,坐视不理。
但今天不同,那个平时帮我出主意,天塌了也能帮我补的军师比我先一步倒在地上了,这次就得完全靠自己了,他的性命就系在我身上了,我能行吗?
我能行!娘告诉我的,在任何人怀疑你时,你便要转过头去,露出你最张狂的微笑,告诉他:我能行!
我妈是个不折不扣的哲人,与普通母亲一样会讲故事,从小就跟我讲《孔融让梨》,不过她一讲就笑个没完,像个傻傻的孩子,她真真切切的叫道:孔融是个死蠢,难怪被曹操下弃于市,所以,孩子啊,做人不能像他这么蠢啊,人人说他天真,其实就说他蠢,心里想要什么就要去争,不会有人愿意嗟来之食的,握在手里的才是最好的,所以啊,等到有一天,你要是看上了哪个男人,就要把他的心牢牢抓在手里,像是泥般搓捻。
我有些害怕的怯怯看着她:可是他们的心会疼啊!
她蓦地流下泪来,笑说道:“男人的心都是石头做的,所以不疼的。而我们是水做的,心才会疼啊。女人呢,一生就是能让人流泪的材料,如果有人能把你当天边转瞬即逝的美丽晚霞般对待,对你心心念念,你就嫁了吧。
我怕是也活不到看你出嫁那时候了,所以你要照顾好你自己,有人轻视你讨厌你,你便要笑的愈发开心才好,你的难过和伤心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所以,我一生就在贯彻落实老妈的思想:今天能吃下的,绝不留到明天。
我可是小狼女啊!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暴雨打不落,雷电劈不死,飓风刮不跑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天下第一美人啊!
想当年,在那困不死人的大漠里游荡了三天,怕也不怕出来了么,死没有那么可怕,只是我还不想英年早逝而已。
第一我还没娶上老婆,青莲君还没答应嫁给我。
第二,我想去看花,我一生花都还没看尽呢。大漠里只有胡杨林,一濒死,像是充满哀嚎的精灵。
第三,那少年长的天上有地下无,我特想揍他一下,完善完善自己作为女人的自尊心。
第四,那小狐很可爱,我想养着,困难时当储备粮,就叫牛肉火锅好了,还有南南,我不在了,有人欺负怎么办······
当时我傻了,没想到小狐对我的片片诚心不领情,害得我“锅锅”的叫它,弄得它见我就咬,脚一滑掉进湖里了,差点没做了水下冤狐。
还有南南,她一个精明干练倒把我卖了我还帮她数钱的女人,就算南楚的人全死了,最后活下的人一定是她,我担心的有些多余了。
平时没大祸没灾,我就是一无赖,但当有灾有祸,天地的声音在召唤我时,当然要挺身而出啊,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每次在这种恶劣情况下就发疯,这个病到底有没有药治啊!
我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白衣少年。
他被我如狼似虎的眼神看着,表情从容淡然,落落大方。
从他身上我深刻的领悟到一点,为什么他已经三十了,形貌却如同十七八的少年般风度翩翩,是因为岁月穿不透他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