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牧府里，苏离被安排在一个厢房内。她坐在桌旁，盯着桌上红烛发呆，烛泪在烛台上累积了厚厚的一层。

阿瞒做兖州牧的时候，便是住在这个府里的吗，那，这里哪个房间是他的呢？既然吕布已经住进了这里，那么曹家那么一大家的人，有是怎么离开这里的，姐姐，丁夫人，昂儿，彰儿。

还有丕儿，丕儿，我的丕儿，你现在好吗。

苏离的心绪飘着，直到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跟着便是貂蝉好听的声音：“苏姐姐睡了吗？”苏离整理了一下衣服：“还没有呢，进来吧！”

貂蝉推了门进来，还端了一碗东西，她笑盈盈地在苏离手边坐下：“都没来得及问姐姐吃没吃饭，这不，方才想起来，我就赶快去做了一碗粥，可能有些寒酸了，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苏离接过碗吃了一口，笑道：“妹妹的手艺是极好的，妹妹肯收留我，便已经是感激不已了，又何来怪罪一说呢？这粥清清淡淡的，好像还有些莲子的味道。”

貂蝉笑道：“姐姐好厉害，正是放了莲子熬得，因为夫君爱喝莲子粥，所以我夏日里留了许多。”

“真好喝。”苏离倒也是真饿了，很快便吃完一碗。

“苏姐姐喜欢就好。”貂蝉姣好的容颜在烛光下分外好看，“姐姐怎么现在还没有睡呢？我原是以为要白跑一趟的，可是远远地便看了姐姐屋里的灯仍旧亮着，可是有什么心事？”

苏离微微一笑：“妹妹聪慧过人，我不过是挂念我的夫君。”

貂蝉微微惊讶：“姐姐已成亲了？看着姐姐的样子倒是年轻的紧呢！哪里像成了亲的人。”

“我还有两个孩子呢。”说到孩子，苏离有些骄傲地笑笑，不过很快便又情绪低落下来，“只是，我已有很久不曾见过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许久不曾回去了。”

貂蝉自是知晓她有难言之隐，也不多问，只是安慰道：“想必他们现在也是生活的极好的，姐姐不必太过担心。”

“我昨日听说我夫君他，前不久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苏离看着跳跃的烛光，“所以我现在很担心。”语罢，泪已不受控制地落下。

貂蝉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安慰说：“姐姐别担心，你的夫君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离点点头，拭了拭泪强笑道：“嗯，让妹妹看笑话了。”

貂蝉轻轻一笑：“姐姐严重了，想当初，我比姐姐流的眼泪多得多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倒是真的笑话呢。”

苏离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司徒王允的义女潜入董卓处，与王允里应外合，挑拨董卓与吕布的关系，从而使得吕布为了她杀死了董卓。她听郭嘉说过这段事情。更是听说她被董卓以前的旧部称为红颜祸水，恨之入骨。

苏离不知如何接话是好，貂蝉苦笑一下，继续说道：“想必我的事情姐姐也是知道的。其实对于我来说，从义父收留我，到我离开义父去往董卓那里，这段日子是最幸福和快乐的，那个时候，我还像一个大小姐一样每日每日地过着舒适的生活，一次偶然出门的时候我遇见了奉先，从那日起，奉先便时常会去府上拜访，义父对他，也很是赏识，可是，正当奉先想去义父那里提亲时，我却被义父送给了董卓。”

苏离很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貂蝉冲她笑一笑，好看的面庞上满是凄凉，目光凝在跳跃的烛火上：“姐姐你知道吗，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从义父收留我的那日起，他便计划好了这一切，我的使命，便是潜入董府，找机会除去董卓。可是事情却比义父想到的要好很多，他未曾料到我会遇见奉先，会与他两情相悦。所以，我嫁给董卓，对于奉先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而奉先，成了义父除去董卓的另外一件利器。”

苏离有些不忍：“你义父，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呢？他一直都是在利用你，你知道这一切后，是不是很痛苦？”

“痛苦么？”貂蝉戚戚然一笑，“刚开始嫁给董卓时我确实痛苦，甚至恨过义父，可是后来我就想通了。义父他是忠臣，他在是我父亲的同时，他更是大汉的司徒王允。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国家比社稷更重要的。而董卓，便是这祸害了大汉的奸臣逆贼！”她的手指轻轻抚弄着原本盛着粥的瓷碗：“所以我不怨他，我唯一难过的是因为我，害了奉先，害他背了一个为色弑父的骂名。”

苏离沉默着，桌上的红烛在一点一点变短，烛泪越来越多，有些甚至已经滴到了桌上，鲜红的烛泪在黑色的桌面上分外显眼。

“苏姐姐，奉先太单纯。”貂蝉的眼泪似乎有东西在闪烁，“我是想着自己杀掉了董卓便好了，不要将任何人扯进来，后人说起，最多不过是说我红颜祸水罢了，原先奉先是不敢反抗他义父的，可是每每董卓宴席都要带我一起，每一次都会与奉先相见，再加上我义父的怂恿和添油加醋，奉先终究还是为了我，为了我杀了董卓，不仅因为我，让奉先背上骂名，也因为我，让义父被董卓的旧部给杀死，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罪人。”

貂蝉站起身，昏暗的烛光下她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像是下凡的天仙一般：“我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可是，奉先从未嫌弃过我。”她的泪水轻轻落下，打湿了衣襟，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疼：“所以，我告诉自己，在奉先身边的每一刻，我都需要笑，要好看地笑，要让我和他都忘记曾有过的悲伤，我们在一起一天，就要开心一天，不管明天会是什么样，哪怕明天我们都要一起奔赴刑场，在天亮之前，我们也都要笑着。”

苏离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擦了擦她面上的泪水，微笑着牵住她的手：“谁说你不干净？谁说你是罪人？你知道吗，好久之前我就听说了洛阳有个叫做貂蝉的美人，以前我夫君还说过你漂亮呢，当时可把我嫉妒的不行，我就想啊，我机会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女子是有多好看。”苏离冲她眨眨眼：“今天在街上看见你的时候，连我这个女子都被你给迷倒了，你不知道你有多美，美得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我有一个朋友，也跟你一样喜欢穿白衣服，每次我见到他都会觉得他就像天神下凡，幸好你们没站在一起，不然我可真的是要以为自己进了仙境了。”

貂蝉破涕为笑：“姐姐就会拿我说笑话。”

“谁说我是开玩笑？”苏离一本正经，“想你这样天仙似的人儿若是都是不干净的罪人，那我出去之后岂不是所有人都要向我扔菜叶呢！”貂蝉“扑哧”一声：“姐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尽是些打趣人的话。”

苏离“呵呵呵”地憨笑：“我家里从小就惯着我，我就喜欢到处跑，整体在集市里大街上呆着，我记得看过一次游街，当时啊街上的人们都往囚车上的那个男人扔菜叶，后来我回家后带我的奶娘告诉我，因为那个人是个大坏蛋，所以人们才会这么对待他。”

貂蝉虽比苏离年轻，可是许是苏离身材娇小的缘故，两个人站在一起，反倒是貂蝉更像是姐姐一些，她眯起眼笑：“若是和姐姐在一起呆久了，我怕是更要听到许多有趣的事情。”

“啪”，“啪”！

两人的目光皆被声音吸引过去，桌子上的红烛已然燃的只剩下短短的一截了，却不料在此刻烛花爆了起来。

“灯花爆，喜事到。”貂蝉回过脸来笑着说，“姐姐自是不必再担心你的夫君了，他一定会没事的！”

苏离用力地点头：“借妹妹吉言了！妹妹也不必担心什么，好事向来成双，我的好事，你自然也有好事！我们便安心过日子吧！”

貂蝉抿唇，嫣然一笑：“跟姐姐说话便觉得轻松，连那些难过的事情也不觉得伤心了，明日一早若是将姐姐送回去，我肯定会想念姐姐的。”

“这个好说，我在这里也要待一段日子的，你若是喜欢，我便天天来陪你便是了！”苏离不以为然。

“姐姐不知道，我们最迟后日便要离开这里了。”貂蝉摇摇头，“奉先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而且这里不适合练兵，奉先手上毕竟还是有不少的兵力的，许久不练会生疏。”

苏离有些失望：“那你们要去哪里呢？”

“濮阳。”貂蝉看着她有些失望的表情，便安慰道，“姐姐不必难过，既然我和姐姐有缘，日后一定有机会再见的！”

苏离握紧她的手：“一定有机会！下次再见，无论如何你都要和我一起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就是不知道奉先答应不答应，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分开一段时间他一个人睡不睡得着。”她坏坏地笑着，故意跟貂蝉眨了眨眼睛。

貂蝉被她这么一说，不禁面上一红，啐了她一口：“姐姐果真是满嘴胡话，一点都不委屈你的！说这个也不害臊，什么睡不睡得着，我方才来找姐姐的时候他早就睡得熟熟的了！哪里会睡不着！”

苏离“嘿嘿”笑：“既然这样那便好了！今夜你便在我这里睡吧！”红烛渐渐地越燃越少，烛光也渐渐微弱了。苏离看了眼蜡烛，笑道：“你看，蜡烛都快燃尽了，它都提醒咱们该歇息了。”

貂蝉点一点她的额：“真不知道姐姐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说法，天色确是不早了，今夜我便陪姐姐吧。”

苏离笑着拉了她到床边。

漆黑的深夜，天上的月亮似被云遮住了，不见踪影。已是秋末，窗外早已没有愿意鸣叫的动物了。

夜深人静，说的也不过如此。

屋内的两个女子手握着手一起睡了，面容恬静，笑容清浅。

若是来日，男人之间的战争再度爆发，你我，是否还能如今日这样，携手共眠？是否还能如今夜这般，促膝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