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的秋天过半的时候，苏离拿了一张席子直接坐在了园子里的一棵枫树下，枫树的叶子已经完全红了，偶尔会有一片叶子飘落下来在苏离手中的竹简上，她轻轻用手拂去叶子，仍旧仔细地看着竹简上各种生僻的中药名称和药方，一卷书看下来，天色已经渐渐昏黄，她放下竹简，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一回头才发现，郭嘉站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苏离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他似乎已经站了许久，肩膀和发上都落着一些叶子，苏离有些疑惑地抬手拂去他身上的落叶：“你怎么了？”

郭嘉对她笑一笑：“没事，看你在看书，没忍心打扰你，便在这里站了一会，秋风吹着，倒也舒服。”她细细打量他，摇了摇头：“不对，你似乎有心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郭嘉苦涩一笑：“苏苏，有时候，你就是太敏感了，一点小小的情绪都瞒你不过，你不应该这么聪明敏感的。”

“不是我敏感，而是你本就不该瞒我的。”她不赞成地看着他，“我一直把你当做亲人看待的，我们是亲人不是吗？有事情的话，我和你一起分担啊，你不该瞒我的，到底怎么了？”

他忍不住伸手揉一揉她额前碎发：“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不过，我已经决定离开主公，不再做他的谋士罢了，所以可能几日内我们便要离开这里了。”

苏离惊讶地望着他：“为什么？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袁绍他对你不好，又跟你争吵了？以前，不管师父怎么说，你不都不愿离开的。”

郭嘉笑一笑，神情里满是疲惫：“不要问我为什么好吗？我不是瞒你，只是，有些事，我不想说出来，你能理解吗？”

苏离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一声叹息：“我能理解，你若愿说，我便随时愿意听，你若是不愿说，我也不会勉强你。”

郭嘉的笑容有些释然：“谢谢你苏苏。华先生不在吗？”

“师父出门给人看病去了，估计要晚饭后才能回来的。”苏离关切地看着他，“你饿了吗？我去做些吃的给你吧？”

郭嘉的一袭白袍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原本用玉冠束好的青丝也因为长久站在风里的缘故变得有些凌乱，他拢了拢袖口：“不必了，我吃不下，等他回来了，这件事，你帮我告诉他一声吧，我累了，想去歇歇。”他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给她，转身离去了，白色衣袍的边缘划过有些湿润的泥土，沾染上一些脏脏的痕迹。苏离目送着他离开，无言以对。

第二日的书房里，收拾东西的郭嘉神色略略有些黯然，苏离站在门边扶着门框:“奉孝，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直起身子来，“不过，以后我们的日子，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过了，你是否愿意还继续跟着我？”

苏离整理一下腰带上的流苏，笑容清浅：“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我自然是继续跟着你，我如今也是无处可去的，你收留了我，要负责到底的不是吗？我可不是轻易能够甩掉的人啊。”

郭嘉笑了：“那是自然了，只是不知道，华先生愿不愿意继续跟我一路同行。我觉得自己总是让他失望了，原本他想收我为徒，可是，我只是一心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对学医没有兴趣。”

“你既是知道对我不住，那以后就对我好点。”苏离来不及接话，便听得华佗笑嘻嘻的声音，“不要再说我老啦。”他背了一个大包裹，手里还拿了一个竹简，满脸都是笑容。

郭嘉摸摸鼻子：“你还是和我一起吗？”“谁跟你一起？”华佗没好气地瞪他，“我是跟这丫头一起，她要跟着你，我当然要跟着，她的医术还没有学完呢，要是哪天出去给人治病治不好，我这个师父的名声岂不是也毁了？”

苏离忍不住翻白眼：“不要打着我的旗号，师父！”

华佗把手里的竹简往她手里一塞，又瞪她一眼：“丫头的话怎么越来越多了，快点回去收拾东西！快去！”苏离撇撇嘴，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郭嘉看着师徒二人，笑一笑，继续低下头收拾他的东西。

“奉孝。”华佗把背上的大包袱放到地上，跨步进了房间在桌旁坐下，“你可想好下一步要如何？”

郭嘉手上的动作顿一顿，苦笑道：“我又能如何？像我这种谋士，无非是再去找一个主公，替他谋划大业罢了。”

华佗的手指在桌子上漫无目的地敲着：“那你可想好要跟着谁呢？”

郭嘉摇头：“暂时不知道，董卓死后，诸侯割据的情况日益严重了，不得不说，主，袁绍应该是现在实力最强大的了。除了他，后面的都不好说，在我看来，曹操就是第一个不弱的，吕布虽然杀了董卓，皆称其勇猛，但是，王允死了，他身边没有像样的谋士，他自己也是有勇无谋，所以也是不行的，其他的诸侯，更是各有各的不足之处，完全无需在意了。”

华佗有些发愁地揉了揉眉心：“那我们总得有个方向啊，要不就去曹操那里？不管投不投奔他，好歹去看看再说。”

郭嘉将最后一个竹简放进大大的包袱里面，提起来试了试重量，听了华佗的话，他蹙了蹙眉，想了一会儿，开口答道：“也好，曹操现在是兖州牧，我们便去兖州好了，我听说去年的时候曹操收了黄巾军的兵，编成了一支青州军。想必现在也是如鱼得水一般吧。”

华佗抚掌笑道：“管他鱼不鱼水不水了，咱们就这么定了，先去兖州，反正现在咱们都是自由的，说不定我云游四方还能救不少人呢！你去叫丫头吧，我先出去驾车去。”

郭嘉点头：“去吧。”

坐在马车里的苏离，实在无法忍受车厢里沉闷的气氛了，华佗在外面驾车，郭嘉坐进车里后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静静地想着什么，没有一丁点声音的环境，让原本就好动的她实在受不了了。

“奉孝。”她清了清嗓子，“你是已经决定了要去哪里吗？”

郭嘉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她，“嗯”了一声：“我和华先生商量过了，我们去兖州。”

苏离好奇地问道：“兖州？失去投奔谁吗还是？”

“还没有决定，只是先去看看，或许有可能会投奔吧。”郭嘉笑一笑，“曹操在兖州任兖州牧，我觉得他是个厉害的人物，虽然，这段日子以来，听说他频繁地纳妾，可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影响他自己，而且我听说，他对于谋士都是很重视很尊重的，所以，想先去看看再说。”

苏离愣愣地坐在那里，过了好久才声音颤抖地问道：“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要去曹操那里是吗？”

郭嘉皱了皱眉，诧异于她的变化：“你怎么了？不一定，我们现在只是先去兖州看看，至于情况到底如何，要等去了才知道。”

苏离摇了摇头：“我没事，没事。”

阿瞒，离开了这么久，你好吗，难道这就是所谓命运，难道这一次，老天都要我再次回到你身边吗？可是，这么久了，是不是一切依然如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