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离开后，曹操亲手在院子里面种下了一棵梨树，是从别处移植过来的大树，居然也是长得很好，每年春天，满园里都可以闻得到梨花香。

这棵树，成为了曹操每日怀念苏离的地方。

初平三年，董卓终究还是死了，死得很是窝囊，没能死在战场上，反倒是死在了自己干儿子的手里。

也是这一年，曹操出任兖州牧，击退了青州黄巾军，黄巾军的首领听说曹操短短几年频繁纳妾，很是好色，于是为了保命，向曹操进献了一个美人。

第一个见到这个美人的，不是曹操，而是曹丕。

曹丕经过园子里的时候，看见了梨树下站着的红裙女子，梨花已然谢了，她微微仰着头看着梨树上的果实。

曹丕原是不想理她的，想来也不过是自己父亲的新姬妾罢了。可是当他经过那女子身旁时，她听见脚步声缓缓回了头。

就是这一次回头，让曹丕看清楚了她的脸，他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娘……”曹丕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是了，她的脸，分明与苏离无二。

女子皱了皱眉：“你是谁？我不是你娘。你不要乱叫。”

曹丕昂着头看她，不做声，然后渐渐地，脸上的寒意又涌起来：“你果然不是我娘。”

“丕儿。”不怒自威的声音淡淡响起。

曹丕看向来人：“爹。”时间久了，曹丕并没有之前那般排斥曹操了，虽然对他素来不亲近，但倒也不是不理睬的地步。

红裙女子也闻声看向曹操，心下猜测他的身份后行了礼：“见过大人。”

曹操的目光流淌在她的脸上，然后，满目震惊：“你，你……是……”

“她不是。”曹丕知晓他想说什么，“她的眼睛，不是。”

曹操听得这话，继续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只是，眼睛里有了太多的不安分。

苏离的眼睛里永远不会有这些，她永远眼眸清亮。

曹操的心情平复下来，声音也恢复正常：“你是谁？”

“禀大人，我是张将军送来伺候大人的。”她笑着回答，“张将军希望大人能够放他一马，饶了他一命。”

曹操勾起嘴角：“他凭什么认为，一个你，就能让我放过他？”

“这……”女子迟疑了，她总不能说，因为你好色，所以美色足以诱惑你吧。

他挑挑眉：“罢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手抚弄鬓角：“我叫林环儿。”她抬起的细细手腕上带了一个镯子，玉石制作，镶嵌金子。

曹操愣愣地看着她手上的镯子，曹丕一下子冲上去扯下她的手臂，眼神中尽是凶狠：“这个镯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是不是，是不是从娘亲那里得来了，这个女人，是不是知道娘的下落！

林环儿着实吓了一跳：“你做什么！放开我！”曹丕不依不饶，只是执着地盯着她。

曹操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他按了按太阳穴：“丕儿，放开她。”“我不放！这个镯子，这个镯子！”曹丕愤怒地看着他,“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曹操眯起眼，“林环儿是吧？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个镯子的？”

林环儿有些惊魂未定：“从小便戴在身上的，原是我母亲生我以前就准备好的，我的名字也是由此得来的。”

“是这样吗……”曹操喃喃自语，“这便是那小贩说的，另一个不知去向的镯子是吗，离儿，我以为，我以为是你回来了，我以为是你让她来的。”曹丕看着面前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松开了手，林环儿赶快往后退了一步，离这个孩子远远的。

“爹。”他唤道。曹操如梦初醒地看向他，然后目光移到林环儿的身上，“张将军的命，我会留下的，从今天起，你就是环夫人。”语罢，他便转了身离去，不再理睬他们。

林环儿有些欣喜地目送着曹操离开，曹丕依旧眼神沉黯：“你不必得意任何，真的不必，你靠的，不过是这张脸罢了。”

林环儿微笑着看她：“想必这曹府里的女子，各个都是以脸来伺候曹大人的。”

“我娘不是，丁夫人也不是。”曹丕冷笑，“我是曹丕，你记住了，在这个家里，你千万不要得罪到我。”他亦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着，林环儿依旧站在树下，风吹起她的头发，她仔细地将飘到面颊上的头发一缕缕整理好，手指抚弄上手腕上的镯子，金质的雕刻梨花在她纤细的之间泛着冷光。

“不管你是谁。”她勾起唇角笑了，“不管她们是不是，我一定要成为这曹府里最受宠爱的人。”

环夫人的到来，对于别人来说不是什么，无非是又多了一个女人，然而当丁夫人和卞玲珑看到她时，二人都不由得大惊，面前的女子一袭红衣，妖艳迷人。她笑着给她们行礼：“见过二位姐姐。”原本很像苏离的面庞在她笑起来后变得不那么相像了。

丁夫人最先稳下心神，亦是笑着回了礼：“妹妹客气了，自是来了便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环夫人笑一笑，也不多言，这时，曹昂带着曹丕和曹彰进来了，曹彰仍是小孩子心性，一进门便扑进了卞玲珑的怀里，声音嫩嫩的：“植儿在哪里？我想看看他。”卞玲珑慈爱地摸一摸他的头，笑道：“弟弟身子弱，可没你这么有力气，现下已然睡了，明日再去和他玩好不好？”

曹彰眼睛一眨一眨，点了头。

曹丕和曹昂先后行了礼，对于新来的环夫人，许是曹丕早已说过的缘故，曹彰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卞姐姐真是好福气。”环夫人笑着看着沉默站在卞玲珑身后的曹丕和依偎在她怀里的曹彰，“姐姐一人便有了三个孩子，这样的父亲，环儿怕是一辈子都得不来的呢。”

卞玲珑淡淡一笑：“妹妹说笑了，想必不久妹妹也会有孩子的。”

环夫人掩了嘴笑：“那就借姐姐吉言了。”

卞玲珑看一眼丁夫人：“植儿一个人在屋子里我也不放心，姐姐和妹妹聊聊吧，我先回去看看。”丁夫人亦是点头：“快回去吧，那孩子身子本就不好，万一醒了看不到你，怕是又要哭坏了。”卞玲珑拉了曹彰，曹丕也在一旁拉住她另一只手：“娘，我也和你一起去。”她有些惊讶，不过仍是反手握住他：“走吧，去看看你弟弟醒了没有。”

卞玲珑走后不久，曹昂也找了个借口离去了，要知道，看着面前一个人，和你亲近的人几乎一模一样，可却偏偏不是那个人，这种感觉很不好。

丁夫人笑着坐在桌旁，倒了杯茶推给面前的人，环夫人细细品了一口，不由得赞叹：“这茶水味道真是好。”丁夫人淡然一笑，只安静喝茶，不做他言。

环夫人的一袭红衣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她放下茶杯：“姐姐嫁给大人这么多年，便只有一个孩子吗?”

“是啊。”丁夫人欣慰地笑笑，“一个孩子便也够了，昂儿很乖巧也很能干，我很满足了。”

环夫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同情一般：“看姐姐和卞夫人关系极好的，卞夫人有那么多孩子，怎的不给姐姐一个养呢？”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丁夫人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孩子又不是动物，岂能自己的孩子随随便便给别人养？”

环夫人赶忙解释道：“我是担心姐姐吃亏，卞夫人似是极受大人宠爱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孩子不是，姐姐才是正妻，若是不小心，怕是那日卞夫人在大人那里说了些什么，姐姐可就不妙了。”

丁夫人听得她这话，心里自是清楚了她的意思，心下便不由得对面前人多了几分厌恶，可是面上终究还是要笑着：“妹妹严重了，卞妹妹不是那种人，我自己心中知晓，不劳妹妹费心。妹妹还是做好自己吧，初入府，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妹妹学习的，不要为别人耽搁了自己才是。”她起身整理好衣服：“也不早了，想必今晚大人便会去妹妹处歇息，妹妹还是早点回屋吧，屋子我已然让下人准备好了，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她微微笑，转身便离去。

环夫人眯了眯眼睛，压抑住心中的怒气。

丁夫人没有回房，直接去了卞玲珑处，卞玲珑正坐在烛台架下细细刺绣，曹植在她身旁的摇篮里睡熟了，曹彰和曹丕一起睡在大床上。

丁夫人放轻脚步在她身畔坐下，拿起身边篮子里画好的花样看着。卞玲珑没有停针，淡淡一笑：“打发了？”

“嗯，你倒好，自己先走了。”丁夫人放下花样，“她准备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跟我说了许多有的没的。”

卞玲珑举起竹绷，对着烛光仔细看着：“意料之中，她看上去便是不安分的人，不过，也是聪明人。”

丁夫人叹一口气：“我只觉得，糟蹋了这张脸。”

“她与阿离，五官确实神似，不过，单单是那双眼睛，便也出卖了她。”卞玲珑笑，“离儿的眼睛里没有那么多鬼东西，因为她没有那么多鬼心思，恐怕，这个环夫人，是想自己一个人在这曹府里一枝独秀吧。”

丁夫人秀眉微挑：“她是在做梦。”

“让她做去吧，总归与我们无关，不去理她便是了。”卞玲珑重新拿起针，“总有梦醒的一天不是。”

“是啊。”丁夫人也笑道，“随她去，你在绣什么？”

卞玲珑拉直丝线：“给丕儿做个香囊，绣一株梨花。”

“是离儿最爱的花。”丁夫人的声音低下来，轻轻地如同耳语，“我好想她。”

卞玲珑的眼睛在烛光下忽然闪闪亮起来。

“不只是你，我们每个人，都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