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无论好坏。

转眼入宫半月，热症退尽，体弱依旧，不慎吹了冷风，还犯咳疾。怕把病气过给皇后，便安排芊慕在皇宫的最北角清秋阁住下。太医每日往来照料，身边药味不绝。按最初所想，芊慕可能在此病魔缠身，直到默默死去。

然而，北虔帝却每日不辞辛劳，都要来看她一趟。

“芊慕身子不适，有太医照顾就好，皇上不必日日来，怕过了病气。”半躺在床，声音微弱的芊慕极力想劝走北虔帝，但说不了几句便是一阵急咳，反引的北虔帝上前替她抚背，细语安慰。

“皇后思虑周全，独朕不怕，你若不让朕来看你，只怕朕心中愧疚之情更甚。”如果不是他颠覆了南徇，也许芊慕会对他充满好感。

岁月这把利剑，早已把北虔帝的面庞雕刻得没有了当年的英姿。十个皇子，时时觊觎皇位，更是磨去了他慈父的本能。只有在这里，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父亲，只有面对女儿，才能唤醒他内心的慈爱。

所以，无论芊慕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他依旧每日往返。然而，宫中人多口杂，皇上的特殊举动，让有的人感动，也让有的人心寒。

转眼新年，除夕之夜，宫中一片欢乐，只有清秋阁如它的名字一样冷清。这里居住着一个亡国公主，更是一个病殃殃的公主。两个月过去了，她病情反复，从来没有好的征兆。

“公主，用膳了，今天除夕您可要多吃一点啊。”阿诺边扶起病榻上的芊慕，边说着，一脸笑意，倒有几分过年的样子。芊慕环视他人，个个面色冷漠。也难怪，非亲非故，这样的主子虽得皇上几分重视，却注定悲剧一生。

草草吃了几口，芊慕便觉得不适，漱口起身，招呼宫人上桌吃饭:“今日除夕，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都别拘束，就坐在这里吃吧！”

众人并没有动静，阿诺看着不对，忙招呼大家坐下，却还是没有人动。芊慕本是好意，如今却落个尴尬。

不知道是谁小声的说了句:“大过年，咱们可不想染一身病。”

有人似是无心的搭腔:“是啊，和她一起过年，已经够晦气了。”

声音不大，却字字钻心。芊慕看了众人一眼，才明白，这群人原来是这么嫌弃自己，多日的怒火终于爆发，疾步桌前，抬起碗碟往地上摔。眼泪夺眶而出，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侧目原来是阿奴，她说:“好好一桌子菜，公主与其摔了，不如赏给奴婢一人。”芊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阿诺也上前说:“奴婢也饿了，与阿奴一起吃吧！”

两人说着坐下，盛饭动筷。芊慕脸上挂满泪痕，顾不得擦，夺门而出。奔至书房，紧闭门户，慢慢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自己病体晦气，出身低贱，竟然连一向在身边伺候的宫人也是如此嫌弃。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正与父皇母后宴饮说笑，而现在只得凄然落泪。无边的黑暗包裹着她，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她的思念化作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点点折磨着她。

哭了良久，黑夜中亮起了一丝烛光，并一点点向她靠近。芊慕从膝盖间抬起头，黄金的面具异常耀眼。

“公主殿下，臣下无意冒犯。”是夜玑，不似先前那个的桑音，今天的更加柔和。

带着哭腔，芊慕道:“无妨，我哪里还有什么公主的样子，连个下人都不如罢了。这里是北虔皇宫，你怎么进来的？”

“这是北虔皇宫的最北角，难不住臣下，不过公主病好必会搬离此处，今后相见，便不这么容易了。”一道宫墙，几个侍卫，怎么能难得住他，飞檐走壁，不过是家常便饭。

“搬离？以我现在的样子，只怕是今生今世也离不开这里了。日后连你们也保护不了我，更加是听天由命。只盼着早死的好，这样认贼做父寄人篱下，实在生不如死。”芊慕所言非虚，她的境况确实不妙。

“公主说得不过是丧气话，南徇能否有明日，还靠公主。臣下今日至此，有两件事交待，公主务必谨记。夜玑虽不能时时保护公主，但是宫中有人自会保护您，只是为大局着想，暂时不能将此人身份暴露于公主。”

芊慕点头，问道:“还有何事？”

“宫中之人来报，公主久病未愈，是有人在药中动了手脚，望公主警惕。”此话一出，如五雷轰顶，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的人，不仅嫌弃自己，更要至自己于死地，何其心狠？

“有人来了，臣下告退。”如一阵清风刮过，眼前之人已经不在。

开门的是阿诺，阿奴掌灯随后。光线不强，但阿诺脸上的泪痕更加明显。

“他们如此放肆，不如明日公主向皇上请旨，换人来伺候吧？”阿诺蹲下，抱着芊慕边说边哭起来。芊慕微微摇头，此时换人不是明智之举。

“皇上对我好，早就遭后宫非议，若我请旨换人，动静太大，只会更招人恨。今日是我太过冲动，只怕大难还在后头呢，我就先跟几个下人动起气来了。”稍顿一下，道:“把给我煎药的人换了，你亲自煎来给我吧。”

阿诺一一听了，然后问道:“难道公主的药有什么问题吗？”

想着阿奴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搪塞说:“我不过想着，他们不喜欢做就别做，省的我心烦罢了。”

回到清秋阁，宫人早已下去，原先狼藉的场面也收拾好了。阿诺亲自去煎药，阿奴便铺床暖被，伺候芊慕休息。

“公主的药出了问题对不对？”芊慕拖去鞋袜，正欲沐足，阿奴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不要多想，好好伺候着吧。”悬空一会儿的双足放入水中，阿奴看了芊慕一眼，蹲身伺候。

躺了会儿，服下阿诺亲自煎来的药，这个除夕就这么过去了，冷清与愤怒交加，委屈伴着不安袭上心头，芊慕却只能面对墙壁独自垂泪。冬去春来，本该温暖的时候，却让芊慕感到徹骨的寒冷。惊梦而醒，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