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出去了。”

跟祁山提出这个可以称之为要求的要求时，我的底气其实不足。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出去不可。我可以告诉他是因为我觉得跟他们的无法企及的距离感，抑或是因为对浞河的执念？

祁山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看着我，然后轻轻开口，“你是想去找浞河么？”他的语气实在是轻得很小心，让我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我很抱歉鹿鹿，都是因为我，才害你变成现在这样子。”他低下头，语气很自责。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他原本褪下的自责感如今又满格了么，“祁山哥哥，我不怪你的。”

“那你会怪我师兄么？”他急切地看着我，仿佛只要我摇头，他就可以立地成佛似的。

我笑了笑，“岚歌这个名字，是他替我取的。你知道，可是你为什么还是坚持叫我鹿鹿？”

祁山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你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说我是孽畜。”我看着他骤然紧张的表情，突然很想戏耍他一下，“还有，你们对我的称呼一直是【它】，你们从来都只认为我是孽畜。”

祁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默默没说话。

“但是浞河他，没有看轻我，反而给我取了名字。”我扬起脸朝他露齿一笑，“我不恨他，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像子渐，母亲，为何会这样对我。我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

祁山愣了愣，然后重重摸了摸我的脑袋，“真是好孩子。”

“那你还会让我下山么？”

“我不答应。”祁山还没有回答，无花就在我眼前出现了，而看祁山同样惊讶的表情，我知道他并不知情。

“如今你是一个凡人，人间可没有这里这么安全。况且你不怕所谓的天谴么？”无花冷冷看着我，眼中的嘲弄怕是瞎子都感受到了。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我确实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那你的意思是，我得一辈子待在这里，直到我死去么？”

无花微微皱眉，“不然呢？”

我烦躁地刨地，化为人形的我，有些小习惯还是改不掉，“我不要。”

“由不得你。”无花冷酷道，“就你那点可怜的智商，被人扒皮拆骨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我有些害怕地看着她严肃的眼神，不会吧，这么恐怖？

“可，可是我以前一直生活在人间，都没出过什么事情啊。”这个时候我就忽略子渐了。

“兽形的你混迹在人迹罕至的平原丛林间，遇不见人自然出不了问题。可是如今的你，还有没有掌握在人间的生存法则，这时候下凡是很危险的事情。”

“你，你不用吓唬我。你又没去过凡间，这么恐怖的描述一定是吓唬我的。”我承认我心里打起了振奋人心的退堂鼓，但是我不甘心。

无花懒懒地瞟我一眼， 她哪里会不知道。

她路遇阴曹地府，时常可以听到各种鬼魂撕心裂肺的喊叫，有为名为利执迷不悟的，有双双殉情入了地狱却陌路不识的，也有心甘情愿就死，默默在阴风中荡来荡去的。人生百态，如何令人死后有这许多不同？想来人世间的苦痛，各种滋味。

我看着无花沉默的样子，有些委屈地抿起嘴，我真心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可是外面的世界好像真的很可怕的样子。

“让祁山陪着你去。”老人家的声音幽幽传来，我一阵激灵。

“也算是增长见识了。”无花皱眉的表情仅是一瞬间，却没有反驳。

“好的。弟子愿意带着鹿鹿下山。”一直被无花气场压制的祁山这时候终于开口了。

虽然与独自闯天下的本意不一样，不过安全有了保证，还是蛮不错的。我朝着老人家感激地笑笑，“谢谢师父。”

其实老人家允许我唤他师父，就像他的弟子一样。只是我觉得我跟他们不一样，身份不一样，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我和祁山离开的时候，只有老人家独自来送我们。

见不到无花的祁山，情绪明显低落。而我一直兴奋，人间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祁山哥哥，我刚才想起来，其实我还有隐藏技能哎。”

云端之上，我兴奋地说了一路，而祁山早已对我唧唧歪歪的话题没有半点兴趣，“听着鹿鹿，我对你是如何捕猎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眯着眼睛瞪他，“我是食草的喂！”

祁山撇撇嘴，“我只是想让你安静点。”

“其实我有预知梦的能力哎。”我剜了他一眼，继续说，“就像当初子渐意图杀我的时候，我就预知到了啊。”

“呵呵，你还真是活泼得有些过分了呢。”祁山一脸恨不得踹我下去的表情，“那你能预知到我现在想干什么嘛？”

“看你狰狞的表情，哎师父可是说过要你保护我的。要是你把我丢下去的话师父不会饶过你的。”我一抬下巴，洋洋得意。

祁山痛苦地嚎叫了一声。

“不过说起来 ，是不是只有在我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才会有预知梦的出现？”我好奇地看着他。

“别傻了。”祁山白了我一眼，“你那神一般的预知梦不过是师兄告诉你的。你哪有那么厉害啊。”祁山说完，便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看着他，仔细咀嚼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后背一凉，“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山小心地看着我，仿佛怕我发现什么秘密似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一瞬间仿佛感受不到脚下的云朵，腿一软跌坐在云里。

岐山有些担忧地看着我，“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我在他眼中清晰看到了心虚和同情。

“是他，告诉我子渐要杀我。”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在这个时候连在了一起。

“我逃了，然后他出现了。”

“带我来这里，去见师父。”

“哄我化形，然后拿走了灵光。”我的心一点一点沉入幽深的黑暗。

“……”

我一下子觉得很悲伤，那种彻头彻尾就是被耍了的感觉。原来一切，从那个梦开始，就是浞河的计划。

“师父把你教得很好嘛。”祁山呵呵傻笑着，岔开话题得太显然了。

而看着他的表情，我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

“所以，你也知道这个计划？”

祁山老实地摇摇头，“师兄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告诉我的。”他看着我，担心地补充道，“当时师兄真的很需要你。所，所以才……”

“再说如果没有师兄的提醒，你早就死在你那个好朋友的剑下了。”

“都是要我的命，你何须把他说得如此好。”我发现我的声音像是无花那般冷然。

“哪有，师兄不过是想要你的灵光，他从没想过要你的命。”

“如果当初我拒绝他的请求，那我现在会是怎样？”

“……”祁山沉默，他不知道。他现在才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浞河。

“你知道师父的小弟子么，他叫顾采。”祁山突然低低地说。

我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什么？”

“师兄就是为了救他。”祁山抿了抿嘴，心虚地没有把顾采死去的原因说出来。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师父之后，浞河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那样悲伤的语气问我，“想不想听我跟顾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