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后面怪石嶙峋，十分陡峭，下面有清澈奔流的溪水，哗啦哗啦很欢快的感觉。我承认我以前是目光短浅，只知道喝水觅食，从来没想过抬头看看，食物以外的世界。

或许这就是动物与人类的差别。人类总知道怎样满足自己，从视觉到味觉，细致到生活的一切。他们优于我的，不只是会说话这一点，还有生活的态度，可能还有更多。这些需要我以后去发现。

所以我有空的时候就会坐在那里，摇晃着脚丫子，低头看水，抬头看天，看着我生活了很久的世界。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很神奇的东西，水一直流一直流，永远不停，它要流到哪里去呢，天那么蓝那么蓝，像是望不到底，天尽头在何处呢。

这个时候我的头上的毛发，当然老人家说那是头发，就会随风吹起，就像在很美的湖边生长的那种大树扬起的枝条，当然我的头发是棕色的。不像无花祁山那样漆黑的颜色，也不是老人家那种连胡子都是白的颜色。老人家说，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就会有黑色的头发了。

我渐渐适应了我的身体，光滑溜溜白白嫩嫩，岐山说我像招财童子，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从无花和老人家鄙夷的眼神中我大致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的比喻。

那个老人家教了我很长时间，从认识身边的每一样东西到可以歪歪扭扭写出它们的名字，时间够我从祁山的小腿高度长到可以伸手抱住他的腰部。

我也知道我现在差不多12，13岁的样子，老人家很认真地捏着我的胳膊给我算过。我对年纪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当岐山笑呵呵地说他已经100多岁了的时候，我确实不高兴。学过之后，我大致知道，数字这种东西，越大越好。

说起来我蛮喜欢现在的感觉，比起以前那种独自奔跑在树林间，没有目的没有希望的生活，实在是好的多。

这些都是那个老人家告诉我的，他说，要学会知足，要学会去爱，要相信明天。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浞河也是这样告诉我，不要怨恨母亲和子渐。

他们都在提醒我正视这世界的正能量。

祁山隔三差五地会来看看我，看我的眼神一点一点从愧疚到新奇，反正都同样令我反感。

令我有些放下心来的是无花，她似乎勉强接受了我是无能这个事实，偶尔会来看看我，给我带些益气补血的小药丸，“就你如今的身子，实在是太脆弱了。”

祁山偷偷告诉过我，这叫做傲娇。这种时候我只要笑就可以了。

看起来他对付无花蛮有一套的样子。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后山崖边，一个人发呆。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好久了呢,以后我都会待在这里么?想到这里我有点心虚,我并不讨厌跟他们在一起,只是觉得有距离,尤其是当我知道他们是仙，而我的一切都在他们掌握。

祁山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鹿鹿，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这里，快跟我走。”说着拉起我的手就腾空而起，说实话我现在对他们动不动就升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似乎不喜欢我这样说，升天什么的似乎不是很好的意思。

我的心中一沉，其实我该是有些怨他们的，自从我知道了他，她，和它之间的区别。以前他们从来没把我当成过人类，除了，除了浞河。而现在，他们也执着地叫我“鹿鹿”。

只是很快，那种怨就不见了，化云了。

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场景，祁山把我放在地上，得意地看着我。

我仰起头看着明明暗暗的天空，那些像小虫子似的闪着光的点点，随着下落的姿势，慢慢变暗，最后消失。还有像蒲公英一样的光点，从一个中心随风散落在天幕，像是自由或者别的什么很珍贵的东西慢慢变暗。

我呆呆地看着它们湮灭的样子，就像掬一捧清水洒在青草地上，水珠蹦蹦跳跳地落入泥土一般。可是夜幕下的光点，绚烂多彩，更是美丽。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祁山在我肩头一拍，话语里满是骄傲。

我移不开目光，依旧望着天空，“是你做的？”

“当然。厉害吧......嗷嗷！”他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他摸着脑袋喊着痛，“哎别打别打。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嘛。”

她......我抿嘴，如今我的身份不一样了么？

“你还有理了！”无花挑着眉看着他，又砸了砸祁山的脑袋，看了我一眼，说“师父要是知道你偷了人家的烟火，看他怎么收拾你！”

祁山摸摸脑袋笑了笑，“别这样嘛，只要你不说，师父他怎么会知道嘛。”

无花没有接话，冷哼一声。

“你小子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我？”漫天的烟火被黑幕笼罩，老人家从我们身后缓步走来，他的袍子吹起，突然很阴森的感觉，“为师知道你是好意，可是这样做却是不对。”

老人家走向我，眯着眼笑着。

我后退，我知道祁山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如今事情败露，那个白胡子老头不会放过我的。

“以后每一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你的生辰，你以为如何？”出乎我的意料，老人家的语气格外温柔。

我抬起头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生，生辰？”

无花和祁山也走过来，祁山摸摸我的头“鹿鹿，你该知道生辰的意思吧？”我点点头，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生辰是出生的时刻，怎么可以胡乱定时辰呢？

“那你知道你是何时出生？”无花说得虽然冷淡，语气却难得温暖，“既然不记得了，那么是何时又有何妨呢？”

那天晚上，我度过了最好最好的一个黑夜。我躺在被露珠浸润的草地上，看了整晚的烟火，直到天色渐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