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说话，安静的殿内只有微风从门窗吹进的声音，御厨总管不到一刻就被御林军捉到了沈浩然的面前，御厨已经得知缘故，他浑身打颤，在御膳房多年，还没有试过这等事情。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居然做出这等菜色来蒙混朕？”沈浩然指着面前的人参汤道。

“奴才，奴才，不敢啊，皇上，材料都是总办局准备的，奴才，只是按照太子殿下写下的单子去准备，奴才都是按照以往的办法准备。”御厨浑身颤抖。

“朕看你是嫌给朕做菜做的烦腻了，不想过了，居然敢做出这等东西来糊弄朕，看来你已经无用，无用之人不用再留，朕念你在御膳房多年，会善待你的家人，至于你 ，朕不能放过，你挑吧，要砍头还是白绫？”

沈浩然的话一出，御厨的头磕得捣蒜一般，“皇上，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

“给朕拖出去！”沈浩然大声喝道，在殿内等了映寒母女半天，过后发现是皇后搞的鬼，又吃到这样的人参，他的兴致都给败坏了，正想找个出气筒。

御林军正想上前拖走御厨，映寒盈盈站起来，走到御厨的面前：“等等，父皇，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沈浩然皱眉望着映寒，这个孩子，是不是仗着自己对她的态度有变就无礼起来，正想再次发问，却见映寒对自己轻轻眨了眨眼，他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责难又咽回去。

“父皇，不是御厨的错，你也会说，御厨伺候你多年，对你的口味一向是了如指掌，怎么敢在今天就坏了父皇的兴致？父皇不妨尝尝其他的膳食，味道是否和以前的一样，就是人参的味道不同而已。”映寒指指沈浩然面前的菜肴。

沈浩然将信将疑，徐凡慌忙递过一双象牙镶银筷子，沈浩然一一试过，果然，其他的菜肴和以前的一样，没有改变，就是人参这道菜的味道不同。

“难不成，你知道缘故？”沈浩然放下筷子，盯着映寒。

“当然，父皇，以往的人参都是混合其他的材料做成菜肴，人参的味道被掩盖了吃不出来，今天的人参是单独做成炖汤，味道就显现出来了。”映寒随手拿起沈映雪面前的装着人参的瓷碗，放在鼻端闻了闻，“这些人参倒确实是上等的人参，可惜放置的时候过久，人参本来的味道已经没有了，药力也消失了，此刻吃下去，和吃萝卜没有分别。”

映寒把瓷碗放回映雪的面前，映雪正想发火，映寒对她轻轻摇摇头，映雪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也对她摇摇头，楚衍正注视站在她身边的映寒，自己若是生气，会让楚衍对自己侧目，她只好暂时压住自己的怒火。

“你的意思，这些人参已经放置很久了？”沈浩然听出映寒话里的含义。

“药书是这么说的，人参讲求新鲜，放置的时候久了，就会有苦味，混在其他的菜肴当中尝不出来，但是单独作为一道菜，不管放了何种调料，依旧是苦涩。”

“至于人参放置多久了，我不是太医，说不出一个准数，也是医书说，起码要过了两年才会失去本来的味道。”映寒优雅地把手放在身前，直视沈浩然。

沈浩然稀疏的眉毛蠕动几下，眼睛只剩下一条直直的缝隙。

“宫内所用食材都是总办局采购的。吴鹏远，你这个总办局总领，是不是私吞了公帑？”沈浩然眉毛一立，吴鹏远赶着也从席间站出来。

“皇上明察，微臣绝对不敢私吞公帑，都是按照宫里的单子去办事，微臣……”吴鹏远不敢说下去，他没有料到会牵扯到自己的身上。

映寒一眼就看到了吴鹏远心里犯嘀咕的事：吴鹏远本身没有责任，直接负责采购的是皇后的哥哥，国舅黄贺亭，黄贺亭正是那个私吞公帑的人，他克扣采办材料的钱，特别是人参的部分，以次充好虚报高价。吴鹏远碍于皇后，不敢言语，只能暗中祈祷没人发现，不料这次却被推出来背黑锅。

“单子是谁写的？莫非单子出错？”沈浩然紧盯着吴鹏远。

“单子，单子……” 吴鹏远悄悄抬起头，瞄了一眼皇后，皇后也正注视着吴鹏远，她用眼神警告吴鹏远不要乱说话，吴鹏远不敢再看，又伏下了头。

“单子是本宫亲自写的，单子不会有错，本宫让人看了好几回了，一向都是没有差错的，皇上。”皇后抢在吴鹏远之前说话，她要撇清自己的关系，她不会让吴鹏远说出单子其实是自己的哥哥黄贺亭所写。

“这么说，过错在于吴鹏远？”沈浩然的目光又转移回吴鹏远身上。

“微臣，微臣……上等人参这些年是买少见少，很多人都不愿意上山去冒险挖人参，以致人参价格飞涨。” 吴鹏远不知要如何应对才是，皇后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自己又不敢言语半句，得罪皇后的下场不会好过，思忖良久，才勉强说出一个原因。

皇上的责难固然难过，皇后紧追不舍的锋利的目光同样难捱。

“还敢说！”沈浩然薄薄的嘴唇抿出严酷的线条。

吴鹏远不敢再言语。

“吴鹏远，你身为总办局总领，做事却如此疏忽，两年之前的人参，竟然会出现在朕的面前，人参难买，为何不干脆除了这一项？朕并不是非要吃人参不可，要不是映寒公主知道内里因由，御厨就要因为你白白送死，你可知罪？”沈浩然瞟了一眼皇后，对着吴鹏远厉声责问。沈浩然当然知道当中缘由，还是那个理由，他还不能公开得罪皇后。

“皇上，微臣，微臣……”可怜的吴鹏远百辞莫辩，他抬起头，却发觉皇后比皇上还要犀利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他不由再次低下头。

沈浩然等了片刻，吴鹏远依然是沉默，皇后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

“既然你已承认了自己的错，朕念你伺候朕多年，就罚你一年的俸禄，官职从三品降为四品，即日起，你就到吏部去交接你的事务。”沈浩然撇撇嘴，心里有点惋惜。

“谢主隆恩。”吴鹏远只能说得出这一句，幸好只是降职。

映寒眼尖，见到皇后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吴鹏远做了自己的替罪羊，沈浩然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既然人参如此难寻，以后宫中的膳食就除去人参这一项！”沈浩然的话语一出，让皇后刚才还在得意的脸顿时垮下去，她的哥哥就是靠着采办人参和山珍这一块获取巨额的银两，从来人参的价格都是由皇后自己定下，吴鹏远不过是按章办事。

沈浩然此举无疑是在对自己一个无声的下马威，他等于在告诉自己，他知道背后的一切，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映寒听到此处，觉得机不可失：“父皇，其实不止人参，女儿听说，诸如我们宫里常用的犴鼻、鳇鱼子、熊掌、哈什蟆、豹胎等等这些珍奇原料，我国原本并不出产，都靠从北方高价采购回来，这些年这些东西也是难寻得很，所以价钱翻了好几倍。花了大价钱且不提，据说市井之上有不少商人想出种种法子或掺假或冒充，我们吃进嘴里的还不定是什么东西呢。依女儿说，这些东西不吃也罢，免得吃出什么毛病来，还可不必每年特意派人去北边采购，不需劳师动众。”

沈浩然一听，不禁心里暗赞“好女儿，接的妙！”，便眉开眼笑的说道：“映寒公主说的是，朕也不喜欢吃那些奇怪东西，既是如此，以后这些便和人参一道都免了。”

映寒微笑着向皇帝致意。

“皇后，以后这些东西就都免了，膳食的味道不在乎材料的贵重，而是在于做菜之人的用心，朕喜欢的这道菜心就是，仅仅是用鸡汤泡熟就很好吃了，以后你就费心一些，其他的膳食不会少，那些名贵的食材能免则免了，你掌管后宫，膳食要怎么分配，就看皇后的了，辛苦了。”沈浩然转头对皇后说道，神色亲切，只有皇后看到，那股亲切，没有到达沈浩然的眼里。

皇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更是气恼交加：历来这些东西都是她捞钱的大头，就因为本国不出产，需要派人北上采购，所以价格说一不二，报多少都没关系，反正都无法查证，派去采购的也是自己哥哥的人，一路的食宿费用也是往高里报，使劲的从户部支取银子就是。现在免除了去，自己和娘家的收入必定损失一大块。若是皇帝在私底下说，自己还可用手段搪塞过去，如今是当着群臣宾客的面说的，君无戏言，看来是无法推过去的，为今之计只能认了。

好你一个沈映寒，居然当众给本宫发难，你和你娘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皇后狠狠地飞快地剜了一眼映寒，心里把映寒骂了几十次。

表面上她稳住心神笑了笑，没有在沈浩然面前露出半点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