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我都会在想，浞河在那个时候说的，是不是全是骗我的，或者说，只是权宜之计？不然他怎么会在我化形的一刻拿走了我的灵光，就一去不回了呢？他明明说过不会抛弃我，在天谴降临的时候会保护我的啊，他怎么可以骗我呢，用那么真诚的口气？

我从石头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无花，岐山和那个老人家，没有浞河。

一阵寒风，我瑟缩了一下，然后震惊地发现，光溜溜的身体，没有尾巴，没有竖在头上的耳朵，也没有大大的鼻子，一条雪白的被子盖在我身上。

“唉，无花小时候一定也这么可爱呢~”岐山上前捏捏我的脸，很讨好地看向无花。

无花只是冷哼了一声，直直盯着我，“还记得些什么？”

我疑惑地看着她，习惯性地想拍打耳朵，才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老人家闭着眼睛朝着我喃喃念着什么，然后我顿时感觉浑身发热，像是要将我烧成灰烬似的。我痛苦地蜷在地上，耳边反反复复都是那句话 ，“坚持住孩子，只要熬过这一关，你就可以脱胎换骨，成为仙了。”

我真的成为仙人了？我有些惊喜地看着他们。

无花的表情更冷，她上前推开祁山，捏住我的脖子，“我跟你说的，难道你全都忘记了么！你这是自寻死路!”

我喘气不上，眼泪在眼眶打转。我求救似的看向被推开的祁山，我可不想刚刚化为人就死掉了。

“住手。都是命数。”老人家看着我，叹了口气说。“我本以为你会知道内情，没想到，浞河他还是..........”

我更是不懂，看着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祁山似乎也有相同的疑惑，他伸手探向我，而后表情震惊，“它，它怎么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完全感觉不到那只小鹿的仙气？

无花狠狠瞪了他一眼，“为虎作伥，你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么！你那么相信他，可是浞河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你知道么！”

祁山被吓到了，愣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浞河会骗他。

“嗷嗷.....嗷呜......”我想开口，却说不出细致的话来。我懊丧地垂下头。

老人苦笑说，“教你说话识字，我们还是可以为你做的。”

我看着他的表情，慢慢点了点头。

以后的日子，我跟着老人家在山间学习各种名称，花草树木，天空白云。

可以用人类的语言喊出我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岐山会经常来看看我，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歉疚。他说，是他害了我，害我变成凡人。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与我无关，他干嘛放那么重的愧疚感在我身上？

无花从来不看我，我反而安心，看着她严厉的眼神我甚至觉得我会变成一块冰。

我不知道他们的眼中藏着什么，他们也从来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去问。

无花不愿意理我。

岐山整天在我耳边烦这烦那，像个老妈子似的。

而那个老人家，在觉得教得差不多的时候开始教我怎么活动自己的身体，在我看来一点用都没有，甩甩前蹄蹬蹬后腿就可以保命了么？

但是我仍不马虎，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如今有了光滑溜溜的身体，我开始觉得这里的温度极低，很冷很冷。

没有尾巴，只用后腿走路，让我想起了大猩猩。

而老人家不允许我驼着背，这点就和猩猩不一样，或许这就是人和猩猩在外形上的区别了吧。

很长很长时间过去了，直到我对活动身体变得一点兴趣也没有，浞河还是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他们再也没有提起过他。

我的偷听能力是在学习说话之后学会的，可惜我后来觉得，我宁愿永远不会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

因为那个时候，我确定了，浞河他骗了我。

“我，我还以为师兄是想跟那只小鹿......”祁山挠着头，很苦恼地小声说。

“哼，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难道不知道.........”无花越说越生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闭了嘴，只恨恨瞪着他。

祁山抿着嘴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讨好地笑着。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教好那只傻孩子。别让它出了什么意外。”无花叹了口气，知道无法挽回，“不然拿你是问！”

祁山连连点头，不敢有违。

我知道了他们不是人类，我突然想起跟浞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是仙君。

可是他没有告诉我他不是人类。

也许他以为我知道，也许他是故意隐瞒。

他没有告诉我他会攫取我的灵光，他没有告诉我他会先让我成仙，然后让我从仙变成人。

他让我以为只要我答应了化形，就可以帮助他。

却没有想到，他的目的是牺牲我去救另一个人。

他没有告诉我他会离开这么长时间。

他让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他，却在我背后给了我致命的一刀。

我选了个很黑很黑的夜里，下山去了。我想去找浞河，我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是等我沿着溪水走到尽头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因为这里有东西挡着，很高很宽的东西。况且我现在的身子远没有当初那么大，我苦恼地看了看我白嫩的短手短腿，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哎，小东西。”不多会儿，祁山就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拿着雪白的短袍，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用袍子把我裹好，抱起我，“你这不听话的小东西。你现在大概只有人间普通孩子五岁那么大，想跑去哪儿啊？”

我在他怀里呲牙，“我有名字，我叫岚歌。”

祁山的手一僵，他哑声问我，“岚歌，你恨师兄么？”

我的瞳孔一缩，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试探道，“你觉得呢？”

浞河勉强扯出一个苦笑，没有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