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水一生只收了四个徒弟，无花，浞河，岐山，还有顾采。

但这之中，顾采是个例外。

当年焚水入凡间寻找有仙骨的童子，只是选中了浞河与岐山，而无花因为根骨绝佳，实在是修仙奇才，焚水大仙这才破格收下了她。

从此，修仙成为他们生命中第一件大事，而无花也不负众望，第一个打开了那神秘的大门。浞河紧随其后，紧接着，岐山也位列仙班。

焚水觉得自己这一生已无憾，打算过些清闲日子，好好品品那“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的自在日子，却在这个时候，一个稚嫩的孩子寻到了他。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奇迹，焚水常住高山之巅，山路崎岖难行，而且峭壁极多，能攀到山顶实非常人所能。

所以当顾采被那成了精的老树缠紧了瘦弱的身子的时候，焚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凡人，居然可以越过这重重困难。

“师父，还请师父收我为徒。”被老树放下来之后，孩子跪在地上，坚定地说。

焚水有点头疼了，为人师，实在不应该放过这样好的苗子，可作为规规矩矩不得空的仙君来说，自由闲适的生活对他有着极大的诱惑。

正在此时，浞河腾云经过，他们三人虽然已经成仙，却知晓饮水思源的道理，时常来看望。很久以后，浞河都会感念那日去看望师父。

“浞河，如今你修行大成，师父交给你一个任务。”焚水远远看见浞河，心中便有了打算。“师傅请说，弟子万死不辞。”浞河拂前襟跪下，很是恭敬。

“这个凡人交给你。为师要出一趟远门，待为师回来的时候，为师希望看到这孩子有大成。”

“请师父放心，弟子一定完成师父的吩咐。”

浞河这才转头打量那个男孩子。破烂的衣衫掩不住瘦弱的身子，身上到处是凝固的血迹，想来是徒手攀登上来的。浞河心中微讶，这样陡峭的崖壁，他是怎么做到的？

男孩心中也是震惊，眼前的男子面容清俊，似乎与自己差不多年纪。

“师父如此便将我扔给旁人了么？”顾采闷声说，语气有些不满。

嗯？有点意思，浞河微微一愣，然后笑了，“既然这位小兄弟信不过弟子，那弟子也不班门弄斧了。还请师父亲自教导他吧。也是一桩善事。”

焚水有些无奈，可看着那孩子的眼睛，只能将自己的游历计划押后了。好在顾采并没有辜负，他的天赋比起无花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仙是指日可待。

可惜当年焚水下凡时，他尚是母亲腹中无魂凡体，灵光不外现，这才被遗漏了。

浞河会经常来看他，看他一点一点进步，看着他一步一步踏向仙班，就像看着自己的当年一样。成仙之后时光在自己身上流动得比凡人慢些，虽然过了些年头，但他依然是踏进仙班时的容颜。终于，顾采也走到了这一步。

浞河很开心地向他道贺，尽管他早就知道顾采不是个健谈之人，因此也没想着能听到什么回答。反正这些天吃的闭门羹还少么。没想到顾采点点头，淡淡地说，“浞河师兄，以后请多多指教。”

这本来只是很普通的客套，可浞河却意外地认真在意，三不五时地去找顾采，有的时候聊天，浞河会扯些仙君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的时候游玩，浞河会带着顾采去后花园看各种珍奇异宝。顾采只是微微地笑着，听他说，看他闹。

有的时候浞河也会觉得尴尬，明明自己比人家年长，实在是不该如此不收敛，白白让后辈看了笑话。浞河开始学着深沉，少说话多微笑，这些都是浞河观察每个仙君得出的经验之谈。

可是浞河的转变太突然，而顾采素来心思缜密。

“浞河师兄，你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被说中的浞河后背一僵，调节着脸部肌肉笑着说，“怎么会，我只是觉得这样看起来会更成熟一点。”

顾采扯扯嘴角笑了笑，“是么？”

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令浞河有些气恼，“唉你真的不觉得我成熟了很多么？”

“……我还是比较喜欢之前的浞河师兄。”顾采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

浞河觉得自己的气血一下子上涌，脸噌地通红。

顾采轻声笑了起来，“浞河师兄可真有意思。”

看着眼前的男孩子，浞河突然觉得他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穿着沾满血迹的破烂衣裳的小孩子了，他变得像山一样沉稳，水一样沉静，变得像望不尽的云层一样难以捉摸。

“唔，浞河师兄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顾采有些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

浞河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没什么，是我走神了。”

既然顾采说喜欢以前的自己，浞河也放弃了转变为温润公子的念头。

只是很快，顾采便请求下凡了。

“师父，弟子不辞辛劳上山寻仙，便是为了凭一己之身，拯救天下百姓。如今弟子既已仙法大成，还望师父允准弟子下山。”

顾采一番话说得句句在情在理，焚水也只能点头，“你既决心已定，为师也不便阻拦。你既有决心下山，为师便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你去做。”

当浞河像往常一样去找顾采的时候，却是不见他的踪影了。

“顾采那孩子，既有天赋，又有仁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神仙。”

听着师父的话，浞河只觉得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