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她被赤身裸体地捆绑在一个木桶中。

略微透明的水红色液体在桶中荡漾，冰冷的温度侵蚀着她的肌肤，稍一抖动，便是满桶红水飘起涟漪，艳美惊心。

她费力地转头望向月光出处。

离地较高的花窗外，露华正浓，寂夜无边。

两抹窗帘将这一隅与外隔离，缚在手腕处的绳索结实无比，系法也极特别，若无罗刹森林中守境人那般的尖锥利器，实在难以解散。

她深深吸了口气，脑中滑过枫无岳的模样。

墨发，丹凤眼，高鼻梁，蜜橘唇。

可恨呐，这八年来他的样子在她心底历久弥新，从前想起来笑开怀，如今却是恨之入骨。

当她痴心相待时，在身后无声无息地捅她一刀；当她伤疤痊愈之时，又给她沉重一击，紧接着撕开她的陈年伤疤，再狠狠剜她一轮。

“枫无岳，你怎能这样对我？”她苦笑着呢喃。

枫无岳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她却无故被殃及，困在沈绡歆的掣肘之下，有朝一日，她也会如另外那十二人一般或疯或魔罢。

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难过的会是你自己。罗笑萦如是劝说。

起初不屑，现下想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罗笑萦，她八成便是八年前罗湮口中的笑笑。而罗家，则是传承了六代的戎马金戈之大家族。曾经的少年游侠，无一不是身份显赫，却隐姓埋名，蛰伏于民间，只怕对那时的美好回忆信以为真的，从来只她一人。

原来人可以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包括偷走受骗者的真心。

心可窃，连彼此之间仅存的友情也可欺。

真的，好可怕。

那令人心寒的恐惧。

她朱砂不是善人，却是江湖人。江湖人不讲阴谋权术，只凭一身武艺见真章。她无法理解枫无岳的作为，为了一己私利，害得桃花境血流成河，将她变成通敌叛派的罪人。

芊芊手指用力拧起，骨骼咯吱作响。鲜艳的蔻丹染了水珠，愈显莹美。

“朱砂。”

一只玉手捏住帘帐一角，罗笑萦闪身走到了她面前。

朱砂看着她，面无表情，“是她要你来的？”

罗笑萦的小脸苍白至极，并非朱砂这样的白皙细嫩，而是病态的莹白色，她轻轻地笑了笑，反问道，“我是第十二个人，你知道为什么除我之外，先前那十一人都疯了么？”

朱砂摇头。

罗笑萦的脸上是淡淡的伤感，浅黄的裙装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宽大，愈发像一株枯黄的小草，病弱不堪，“因为我是无岳的未婚妻，比起那些逢场作戏的脏女人，我更为重要。那个女人想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无岳亲近，要我呆在采菊园和疯子一起终老。”

“你为何叫他无岳？他的真名不是凤成钧么？”

“不错。他名唤凤成钧，字无岳。”

枫替凤，无岳代成钧，好一个枫无岳！

朱砂止不住地冷笑。

罗笑萦叹着气，“我恨那个女人，但我这次前来，确实是要完成她给我的任务，不然……我会死。”

朱砂眨了下眼表示理解，睫毛微垂，挡住了满目冷意。

“对不起。”罗笑萦从身后拿起一个纸包，黄褐的粗纸张，揭开，里头是两根根虫草似的东西。

她淡淡道，“为什么说对不起？我记得你之前用棍子打那些疯子打得挺狠的。”

“你和她们不一样。”罗笑萦眼里浮现的竟是愧疚。

朱砂不再说话，只是微微勾唇，有点凉冽萧索的意味。

罗笑萦咬着下唇，伸手将“虫草”倒进了红水，然后快速转身离开，似是不愿亲眼看见她忍受痛苦一般。

“不一样？呵……”她讽刺地笑起来。

“嘎吱。”

安静的房中响起了两声细碎的啃咬声响。

腰腹处一阵煎心的痛楚袭入脑髓，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蠕动的虫体钻入皮肤，吸着她的血液，以惊人的速度生长，但凡其所钻之处，皆是皮肉绽破，伴随着洗髓般的抽痛。

很快，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她兀然睁大双眼，嘴唇亦然，沙哑如破风箱般的低吟逸出喉眼，在这寂静的夜晚尤其怖人。

鲜血将原就水红的水染得更加鲜艳。

净房外，一青一黄两抹身影立于月下。

“两根噬血蛾的幼虫，够她受的了。”沈绡歆听着那头传来的凄厉叫声，笑得很是妖艳，与朱砂第一眼所感觉的谪仙的绝尘冷清迥异。

罗笑萦红了眼睛，嘴唇几乎咬烂。

沈绡歆斜着眼打量了她半晌，拿帕子掩着嘴笑道，“你装出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给谁看呢？那包噬血蛾难道不是你亲手放下去的？别忘了，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若是你肯自领一百鞭刑，那我就放过她，可是你拒……“

“别说了！”

罗笑萦滴着眼泪瘫软在地。

那头的惨叫声突然停止。

沈绡歆的笑容愈发灿烂，她再次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纸包，丢到罗笑萦面前，冷声嘲讽道，“去，把这包东西丢下去！现在哭也迟了，早知如此，你当初何不替她领那一百鞭？快起来，不然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把你扔到黑牢的囚室去。你可能不知道，黑牢里关了好些肮脏的男子，他们可都几年没碰过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