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迈入稍显苍朴的门槛，混合着泥土气息的净淡香气弥漫在竹林，碧青的细叶被风吹打得婆娑作响，一条鹅卵石道蜿蜒着伸引，素雅宁远，不染纤尘，教人莫名地放松了心弦。

莲足点地，衣摆掠地，紫衣浅淡如烟，缭绕着无声向前。

隐约地，心口蕴藏的旧事悄然觉醒。

……

若敢碰我的面具，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长得这么丑，哼，什么桃花门第一杀手，也不过如此。

一丝一缕，从遗失的记忆深处掘起，破开混沌的封锁，伴随着难以磨灭的耻辱飘过耳畔。

她闭上眼，伸手抚上银制的面具。

指尖微凉，触上那愈加冰冷的金属，一柔一刚，冷意匀散。

一滴无味的水珠落到她的唇上，骤雨袭来，打落许多兰花，无双惊叫一声捂着头躲到竹叶密集的道旁避雨，她却疾步如飞，对无双急切的呼喊充耳不闻。

雨水浇熄了薄衫下仅存的热度，却似一把钥匙，开启了关押着魔鬼的大门，惊天邪气散发而出，沁入眸底，星眸愈黑，浓如一滩用多少清水也稀释不开的染料墨水。

沈绡歆……

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她垂眸低喃。

“姑娘！等等奴婢！”无双在后边挥着手帕追赶。

她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滴飞落，身如魅影，转眼步出竹林，将同样使用了内力赶路的无双甩了很远。

小筑隐于林，式样古朴无华，可每一处的用料无一不是人间极品，宽大的瓦檐，低矮的屋墙，青白的漆粉，犹如坠入红尘的紫竹林观音雅斋。

朦胧雨幕中，一抹青影伫立檐下，大雨冲刷着黑瓦的尘垢，那人却一尘不染，空濛如谪仙。雨水迷蒙了朱砂的视线，因此看不清那人的长相，转眸，青影便转身步入小筑，不见其踪。

一种没来由的直觉，让她肯定那人便是沈绡歆。

抬腿跟了上去，走上了小木梯，湿透的纱衣紧贴着雪肌，如落汤鸡般甩了一地雨水。门厅空无一人，檀香缭绕，禅味深浓，她却机敏地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眸光一沉，往上方看去，只见漫天白影坠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挡，却仍是落得满身狼狈。

一盆面粉。

谁能想得到？

面粉与水接触，由此牢牢地粘附在身上，抹也抹不去，其余乱飘的粉尘呛得她直想打喷嚏。

“朱砂。”

一个曾在她昏迷时出现过的女声在暗处响起，沈绡歆一身青衣走了出来，口吻熟稔得如同故友重逢。她手中拎着一副皮鞭，皮面纯玄色，一串红穗系在象牙手柄尾端，鞭身不长，很是美观精巧。

她看着沈绡歆手中之物，低低一笑。

沈绡歆轻睨一眼她脸上的笑容，只觉碍眼得很，冷笑着道，“刚才那盆面粉，还只是开始。本宫说什么你都要受着，休要还手！”

朱砂忽然皱着眉笑起来，笑声爽朗，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丝毫不像个受制于人的囚者，“休要还手？你以为你是谁？”

她的脾气果真如无双所想的那般张弛有度，霸气起来，便是连灵岛身份极尊贵的长公主也望尘莫及，活活像个替主人拿鞭的小侍女。

显然沈绡歆也意识到了这点，吊梢细眼一眯，眯成了一条缝。

两人对视一眼，无异于短兵相接。

平心而论，这沈绡歆长得确实不算美，头发中长，身材不错，五官没有罗笑萦好看，可相貌的缺陷却因精致的胭脂水粉而补足，上起浓妆来妩媚风流，很是养眼，可今日她穿了身青色衣裳，与那眼梢的凤尾妆很是不称。

鉴赏完毕，朱砂轻敛眉眼，螓首微垂，湿淋淋的黑发遮住一半的脸，隐约看得见尖尖的下巴上，那一抹上翘的小钩。

这样似讽似嘲，不屑一顾的态度最教人恼恨，沈绡歆一扬鞭，鞭势凌乱，毫无章法。

她眸中闪过一丝愕然。

这鞭子甩得如此“奇特”，显然不是一个处处讲究华贵精细的公主的作风，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会武功。

朱砂忍不住扶额，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还敢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在她面前叫嚣，这人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提前死无葬身之地罢。

“看鞭！”沈绡歆甩着鞭子冲过来。

她轻笑，“气势挺足，可惜鞭法太烂……”说着对着沈绡歆的腿肚子一勾，待她踉跄时再伸腿一绊。

结局简直可以猜得到。

可当沈绡歆的鼻尖要触地前一瞬，一支铁钩从她袖口斜射到梁上，铁钩下栓的绳索的另一头拽在她手中，堪堪避免了她摔得鼻青脸肿的危险。她优雅地拽着绳索站起身，冲着朱砂挑衅一笑。

朱砂眸色一暗，挑起一丝奇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