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烛光摇曳生辉。

癫狂的嬉闹声从紧闭的房门外传来。朱砂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紫衣没入阴暗处，只余一张戴着银面具的脸庞暴露在烛光下。

随手在碟中抓了把瓜子，她边磕边瞟着跪坐在地的少女，眼底流淌着轻松愉悦的笑意，“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倘若敢说一句假话……小心你的脖子！”她眯了眯眼，引用了少女方才说过的话。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少女此时反倒安静了下来，眼中尽是颓废不羁的神色。

削尖的瓜子脸，大而无神的杏子眼，琼鼻花唇，可惜，那嘴唇由于干裂而形如一朵枯败萎缩的樱花，失了红润，再无美感可言。她的身形太过娇小，倒像是营养不良，就算是天使的脸蛋，也必须要有魔鬼的身材相衬，否则便似白玉有瑕，缺陷会尤其突出放大。

朱砂暗自摇头，这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神情却如风烛残年的仆妇般苍老衰败，想来当她生长到状态最好的时候，必定是倾国倾城的祸水，可惜这朵本该艳压群芳的花还未绽放便已枯萎，真教人嘘唏。这样想的时候，朱砂浑然忘了，她自己也是个未满十七的少女。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少女厌恶地白了她一眼。

朱砂脸上并不见恼意，只是略微下沉的眉毛暴露了她此刻的情绪。她身子稍稍前倾了一些，唇角微勾，眼睛淡淡地驻留在少女身上，她的眼神仿佛有魔力一般，分明没有任何情感涵括在内，却有致命的吸引力，往往常人不经意看到这双黑瞳，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你的嘴巴好难看呀，说出来的话也不讨喜，让我有了一种撕掉它的冲动呢。”朱砂用指关节抵着下巴，眨着大眼，一脸认真地对着她的脸开始比划。

少女感受着指甲冰冷的温度从唇上扫过，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朱砂忽然停住手。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仿佛还能感觉得到指甲滑过肌肤时的窒息感。

可是记忆中，貌似没人曾对她这样做过……

疑惑地耸了耸眉峰，她不再多想，转而将目光重新放到少女身上，指尖也从脸颊滑到了她的发丝，动作温柔，指腹却冰凉刺骨，“姑娘，你是谁？”

少女僵着脸说道，“罗笑萦。”

朱砂不动声色地笑着，手指勾着她的头发一缠一拽，身前便传来了女孩惊痛的尖叫。她撤了手，再次问道，“你的具体身份是什么？”

吃了教训，罗笑萦不敢再钻空子，带着哭腔道，“我不是这个岛上的人，我家在大燕，父亲是骠骑大将军罗越……”说着，却哭了起来，一扫方才的叛逆，变得如同小黄花般娇弱。

朱砂再不敢轻视她，却不为她的显赫身份，而是她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竟能来到灵岛，这得是多大的本事？

“你是怎么来到灵岛的？”她压下心头惊颤，笑眯眯地问道。

见风使舵！

罗笑萦暗地里给她定了个标签，口头上却不敢含糊，三下五除二地擦干了眼泪，老老实实道，“我也不知道，只记得一觉醒来之后就到了撷芳宫，我先是在撷芳宫待了一阵子，后来就搬到了这里。”

朱砂低头沉思片刻，忽然望着房门方向道，“那她们呢？”

“应该和我一样。”说完，她赶紧望了眼朱砂，见她没有在那个“应该”上头挑刺，心下舒了口气。

“难不成，这个什么绡歆公主有怪癖？专爱拐骗女人？”朱砂一本正经地喃喃，声音不大，但由于挨得很近，罗笑萦便将其听了去，登时幸灾乐祸地说道，“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啊。”

“没错，我和你一样，但这是暂时的。”朱砂的睫毛将眼眸盖了一半，掩去了那眼底的光华，忽又抬起眼帘，璀璨的光芒破眸而出，带着惟我独尊的霸气，“公主？哼，狗屁！她算老几？”

罗笑萦被她周身散发的煞气惊慑，赶忙噤声。

“她们为什么变成那副模样了？”朱砂淡淡问道。

“我是最后一个来的，来之时她们就是疯子，那个公主特别狠毒，每当心情不好时就会来这里找我撒气……”罗笑萦愤懑地说道。

朱砂站起身，笑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还有她们，为什么会被抓到灵岛上来？”

罗笑萦的脸霎时变得僵硬，隔了很久，才失魂落魄地低声说道，“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难过的会是你自己。”

难过？

哈，她从几天前起，就发誓不会再为谁难过了。

却也不想似第一个问题那般深究，毕竟这件事摆明了是那个公主做的，而她压根不认识她，也没将她放在眼里，所以对于她的目的也不甚关心。

“很好，我的问题问完了。”朱砂扶起罗笑萦，却被她如触烙铁般地抽开手。

这是她的本能反应，见她一脸尴尬，朱砂也不多讲，只道，“我是朱砂，桃花门的第一杀手。这是方才答应告诉你的。”

说罢，拉开门，扬长而去。

罗笑萦扶着太师椅的边沿，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望着她仪态万千的背影犹自低语。

“朱砂？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