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寒水沉霜

目送着三人远去，泠霜又一次跪在了漠晨的坟前，轻叹一口气，对采芸道：“你说，是不是我真的太痴情，以致于伤人又伤己？难道，我对漠晨哥的情，真的错了吗？”

采芸摇摇头：“爱，本是没有对错的。只是，爱得太深了，执念太深了，想要忘却，也就难了。对不起，我没有人的情感，不能完全理解你现在的感受。”泠霜不再说什么。没错，采芸她只是一把剑，只是因为主人间的情感才与钦枫走得格外近。钦枫离开了她，她最多只是有一些想念罢了，怎么会有她那种蚀心透骨的痛？

夜渐渐降临了，月光皎洁无瑕，从薄如轻纱的云层中透下。月，亦如人情，刚刚重圆，却立刻又变得不圆满。只有，月亮月月都圆，而人的下次重圆，又将会在何时？

泠霜的眼泪终究还是轻轻滴落，湮没在坟前的雪堆中。清婉的曲词，倾诉着对漠晨的无限思念：

【殿前欢】

一回眸，忘凡间爱恨情仇。当年风雨相忆否？雪落枝头。

相倾满腹忧，离别久。月影临孤冢，落花有意，人去空楼。

“采芸，我们回去罢……”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徒增伤心罢了。“漠晨哥，再见了，清明时，我再来看你。”到那时，也许这墓边的芍药花又开得艳丽，几年他们曾经幸福度过的三年短暂的光景。

泠霜想要站起身，腿却已经麻木了。采芸将她扶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向山下走去。泠霜不喜欢用飞行术，她说，想用自己的脚步告诉漠晨回家的路。

夜，是那么美；可夜中的人，却是那么憔悴。

“呀！”走在回程路上的泠霜忽然觉得脸上被迎面破了些液体，湿漉漉的，冰凉冰凉，接着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哈哈，泠霜，没想到我还是守到你了！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这是蚀魂水，让你的皮肤慢慢溃烂，然后在你的灵魂上留下印记，转世也无法去除。你说，到那时候你的漠晨哥还会这样喜欢你吗？”一个男子笑着走到泠霜的面前，竟是之前已经离开的朔桀。朔桀见偷袭得手，毫不停留，便向南飞遁而去。

泠霜捂着生疼的脸，微微有些抽泣：“采芸，我该怎么办？如果我带着这样的印记去寻找漠晨哥，他还会喜欢我吗？呜……他肯定不要我了。采芸，我是不是会变成一个丑八怪？到时候不要说漠晨了，肯定是连叫花子都看不起我，呜……”泠霜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伤心，终究还是流出了泪水。她的泪水，只为了他而流。

“泠霜姐姐，不如你就放弃你们的承诺吧，生命的终结可以使蚀魂水失效。我想，你的守约，漠晨哥已经看到了。不过，他肯定不会希望你为了守约而受蚀魂的痛苦。”

泠霜斟酌着，直到脸上的皮肤越来越疼痛，破开一个小伤口流血化脓，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我们，就这样结束吧。”

泠霜与采芸牵着手，施用飞行术向山下飞去，来到了江边。江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寒冷的月光倒映在水中，竟有一些刺目。泠霜站在江边，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她的脸上，那一道疤痕是那么扎眼，让她自己不忍再看，闭上了双眼。

泠霜又微微有一些流泪。这样一去，她能否遇见他？就算遇见，他也不会像今世那样，给她如此的浓情蜜意了。想及伤心之处，泠霜轻吟起了一曲小令：

【极相思】

临江凝泪空流，寒水自幽幽。分别怎忘，此情易老，再遇何求？

花开花落皆依旧，霜枝头，几度春秋？凌波芷落，残云皆过，惟憾长留。

这样一去，这所有的深情，都将化为过去的故事，淡化在人们的记忆里，只有心中未能与他相守的遗憾，留在这冰冷的江底。

泠霜慢慢地向前跨出了一小步。水很凉，泠霜想将脚往回收，却还是止住了，进而跨出了另一只脚。泠霜不断地向前走着，江水淹没了她的膝盖、她的腰、她的胸口、她的颈部，最后，将她完全吞噬。

水面依旧在泛着涟漪，只是那个白色衣裳的美丽女孩已经消失在了寒冷的江水中。水面的月光支离破碎，如同那个女孩碎裂的心。

大雪无声地从天上落下，落在水面上悄然化去，好像在默默地纪念着这份纯洁却短暂无果的爱情。也许，他们再也回不来了。不知道她是否回去天堂。若是如此，更不知道天堂中的她，是否会在梦中为他落尽泪水。

忆尽相思、寒水沉霜，是否，终究是梦中落尽天堂泪的结局？无声的雪，如无声的泪，落满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