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降临，街道在天黑前便安静下来，商铺早早关了门，只有河边聚集了男男女女。

两人来到新月河边，先在僻静处撒上一圈白灰，在圈里烧了香烛冥宝，放上各种吃食，再到河边放荷花灯。

整个河面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花灯照亮了半边天，远远瞧去像传说中美丽的天街。民间说法，中元节是为群鬼所办的元宵夜，水为阴，通幽冥，点亮花灯可为亡人指路。

香思集的一群人姗姗来迟，只怪白逸被路上的百鬼夜行迷了眼去。

比清明节还要盛大的鬼节，连妖界都来到人间狂欢，天上的月亮今夜带着丝丝绯色，正是群妖吸取月阴精华的最佳时机。

两人看见云落白逸他们时起身招呼了一下，又嘻嘻哈哈打闹去了，只是沈幼卿居然平地栽倒，小菱没做多想就扑到他身下垫了底，顿时两人呜哩哇啦叫做一团。

云落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和沈幼卿肖似的少年吃完东西正慢悠悠向他走去，她走到少年身边，给他眼睛涂抹上明目香脂。

两个面目相同的少年便看见了彼此。

亡人道：“幼卿，我曾经那么嫉妒你，你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我宁愿用所有宠爱去换，也不要每天躺在病榻上。但是我其实也那么喜欢你，只是我忘了，所以也一直没有跟你说。”

少年郎看着眼前的哥哥：“我也一样，一样嫉妒你，也一样喜欢你。”

“我还忘了跟你说，你走后，爹已经后悔了，但他到了乱坟岗却没有找到你。”

若那日少年踏进府内就会看见大堂里摆放的棺材和灵位都是两幅，上面刻着沈氏三十四代子孙——沈幼卿。

看着弟弟消失的沈幼卿慢慢蹲到地上，其实他从来没有奢望过，某天他终于不再是没人要的孩子。

云落想起曾因方眉的婚事而将臭名远播到倾云城的沈家小公子，不过是心有不甘的人而已。

世人太多求不得，有谁懂得最长久的幸福便是珍惜。

还没等白逸去将他扶起，一阵狂风突至，睁开眼时，就见一黑一白两个煞神立在人群中。

小菱和云落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拉起沈幼卿拔足狂奔起来。

云落挡在无常身前：“两位大哥找我有何贵干？”

黑无常正待解释，却被白无常打住：“云姑娘，你老是三番五次令我们兄弟难做，这次也是故意的吧。”

“有那么明显么。”云落摸了摸手腕，无辜的脸上漾满得逞的笑意。

“哎……算我们倒霉。孟婆逃出了地府，替身被发现了，那丫头居然还偷了血池地狱的红莲，我们同在地府这么多年，也不想为难她。但今儿的事，还要麻烦云姑娘在阎王面前为我们哥俩解释一下了。”

“一定。”

谢必安本来就打算放过林紫珏吧。不过换个顺水人情，还真是个聪明人。

白无常拉着喋喋不休的兄弟走了。

白逸拍打着手中的扇子：“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原来小菱是小林。”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切景物快速倒退，交织成一片幻影。

半天后，两个人才停下。

沈幼卿喘气如牛。

小菱只是看着少年，眸光柔得能融化寒冬的冰雪。

少年突然开口。

“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香思集？”

“我的死期也快到了，不是吗？”

“回去干嘛？等死吗？”

“嗯。”

反正在哪儿都是死。

许是经历过，现在反而心静如水。看来人说大难不死的后福想来并非无灾无难长寿安康，虽然日子很短，但至少现在身边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福气了。

少年牵起女孩的手，那双手曾为他打架为他偷东西，可还是嫩得能掐出水来。

昨晚女孩在调香师的房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刚好被他听见。

“明日就是青桑的大限，我想好好陪陪他。”

原来连这福气都是偷的别人的，可他不在乎，本来就一无所有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就一天，让我自欺欺人最后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