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问君归期 香屏此夕

一直以为幸福在远方，在可以追逐的未来，后来才发现，那些遇见过的人，那些牵过的手，唱过的歌，流过的泪，爱过的人都在所谓的曾经，那便是幸福。无数的夜里，说过的话，思念过的人，故乡佝偻的身影，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感动都如电影一般放映，留在了我们都有过的曾经里。

昨日是今天的曾经，今天是未来的过去，谁也预料不到明天的我们又将在何方。如果我带着醉意出生，或许我能够忘记所有的忧伤。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日子已经从指间溜走，还没来得及抓紧，便只能选择松手，是不是没有遇见就不会有离别，没有开始也就不会有结局？说不清也道不明。

文晨枫望着窗外慢慢远去的景物，光怪陆离的灯火在交错中跳跃，看着偌大的街道和车辆在奔跑，突然觉得这座城市一下子就空了，灯火和霓虹温柔地交融在一起，夜色中的城市就像一片被淹没的石头森林，没有人群，没有生命。

“你们今天的去路，也许就是我明天的归途。”这是文晨枫在月台对刘婷婷和刘磊的送别留言。刘婷婷和刘磊离开了，去了一座更加繁华的都市—申城，也许那不是他们想要的，可是那里却有他们不得不去的理由。因为一通电话就这样让在没有任何预料中分离就如当初遇见一样的突然。

有的人，只要一秒钟转身离开，却需要用一辈子去忘记。

离别前的十天里一切还是安然无恙，每天都是明媚的阳光。自老陈住院休息一段时间以后，一切生活都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单纯而充实。而十天后的今天，刘磊的电话铃声响起很熟悉的音乐，一看归属地是申城，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老爸，可是那边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而谈话的内容更是平地一声霹雳，让人措手不及。

刘爸爸病危需要手术，而身边却没有亲人在，手术康复时间需要很长，所以要有亲人在身边长时间照顾，电话是刘爸爸的助理打来的。

刘爸爸十年前看着自己的妻子病逝却无能为力，那时女儿刘婷婷还只有十四岁，儿子刘磊十六岁，而为了给妻子治病几乎花尽了所有的积蓄，高昂的手术费让他东奔西跑四处借钱，可是所谓的亲戚都知道借出去的钱都将是打水漂的，因为那病本来就是一个无底洞，就算手术成功也将是需要昂贵的药养着的，所以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的生命躺在病床上一点一点的流逝，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也许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也莫过如此吧。

刘爸爸自从眼睁睁的目睹着妻子不治身亡后，艳红的玫瑰也在自己的手心里被揉碎，清香的液汁，腐烂的气息，没有生命的疼痛，美丽的爱情就在“鲜艳”中死亡。他从此就变得沉默寡言，麻木的心让他只知道金钱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值得追求的，认为只要有了钱就可以拥有一切自己想要的，因为自己最爱的女子因为没有钱而永远的离开了，那时的他也正值血气方刚。

他决心离开了家，离开了孩子和父母，独自一人来到申城淘金，在尔虞我诈的商海中沉浮，利益面前朋友是可以出卖的，在金钱面前没有真正的朋友，各种勾心斗角让他在各种场合都游刃有余，所以不到五年的时间他就创下了一番自己的基业，他习惯了形形色色的交际，也习惯了灯红酒绿的奢华生活，而对于孩子的爱也仅仅只局限的金钱上，只要给孩子和父母足够的钱，这就是他当初的爱。

现实是很讽刺的，十年后，他努力奋斗拥有了他所想要的金钱，可是他还是没有拥有他所需要的生活，而当他回想起自己十年来走过的路，却发现没有一天是真正过的开心的，看到那些身边所谓的朋友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却发现那都是在利益下虚伪的嘴脸。

钱可以买到房子却买不到家，可以买到玫瑰却买不到爱情，可以买到钟表却买不到时间，可以买到笑，却买不到尊重和真诚。

刘磊和刘婷婷得知父亲的情况后，心中忐忑不安，恐慌着急，虽然这些年来父亲对自己关注甚少，可是对于失去母爱的孩子，对父爱的依赖哪怕一点点都足以和风化雨，迷恋至深。

文晨枫帮着两人经过忙乱的整理，收拾好行李，送他们到了火车站，买了开动最近一班车的票，又是月台上，在这里每一天都交错接待着各种相逢和离别。

文晨枫强装着微笑送别，看到婷婷姐没有了以往的好动，而是表现的很安静，静静地嘱托着文晨枫要按时吃饭，要早些睡觉，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感冒生病了，不然身边没人陪，这让离别的氛围一下子变的更加沉重，也让文晨枫眼瞳潮湿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说到后面刘婷婷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下子像决了堤的岸，汹涌而出，然后紧紧地抱着文晨枫，在车开动前一刻久久不愿松开，最后刘磊也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文晨枫，没有泪水，但更多语言也无以表达。

只是没有谁知道在他转身离开那一刻泪流满面。

车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来，模糊的眼睛透过眼镜看到镜片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下着雨的夜色里，只有雨滴和窗外树叶缠绵的声音，看雨滴从玻璃上滑落的样子，原来也是有轨迹可循的，他们爆裂，急促，破碎，缓慢，像一个满腹心事的人，欲言又止，充满压抑。

“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离别，心早已经麻木，可是当它来临我还是如此的措手不及。”

一个人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雨肆无忌惮的打在他的眉梢上，头发上，衣服上，而他却一点也没有在意，雨在灯下飘逸的那么潇洒，像一卷很美的帘子，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走到门前，他很熟悉地找到放在缝隙里的钥匙，这是刘磊和刘婷婷一直的习惯，说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家总可以找到开门的钥匙。

文晨枫打开门，一切熟悉的布景，甚至还残留着那些熟悉的味道，他漠然地坐到吊着的藤椅上，在雨中摇晃，就如昨夕身边坐着婷婷姐，刘磊哥在后面推着，笑着，可是今日那些已经远去，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疲尽灯花又一宵。

他胡乱的冲了一下凉，洗去那些忧伤和雨水的痕迹，本来总想写点什么，握着笔，却是那么的沉重，仿佛身体一下子被抽空了，只剩下一个没有思想的躯壳。

刘婷婷不久就打来了电话，要他回家好好休息不用担心，要好好照顾自己，等爸爸病情稳定之后一定会回来陪他的。

刘婷婷和刘磊到申城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是刘爸爸的司机开车来接的，刘婷婷发了个信息给文晨枫，没有打电话怕，影响他休息，而文晨枫也半睡半醒着看了信息也回复安慰道，一切会好的。

文晨枫过着周而复始的日子，渐而失落的心情，没有风情万种的旖旎，只有灰色和黑色的周期，走每条曾经走过的街道，每天晚上骑着婷婷姐送的车去钱塘江边，温习着每一个熟悉有陪伴的夜晚。

半个月过去，细数着每一个日子，当一切习惯都变的不习惯，那种孤独与寂寞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深刻。也因为刘磊和刘婷婷的离开不但使他的心情低落影响到工作，而且公司派来新人接替了他们的工作，使得他的工作就更加难做，以前有刘磊和刘婷婷在，他协调沟通起来都很方便，而现在一换人就不怎么适应，所以老雷最近也发现他的不对劲，老是找他的麻烦，让他很难堪也很吃力。

每天面对着熟悉而空荡的房子，每天看到熟悉却陌生的面孔，也让他想到了离开，可是想到自己来的初衷，一直犹豫不决，其实离开并不是违背了初衷，而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这里相遇的人，可是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最后他刘磊哥的电话让他选择了离开这座城市，因为这里已经没有让他留下来的理由。刘爸爸因为病情严重，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所以事业上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了儿子，而刘婷婷则需要陪在他身边照顾他，所以刘磊和刘婷婷来杭州的时间就会很少了更不用说是长时间了。

文晨枫坚决地递了辞职书，老雷在签字时没有挽留，因为他知道文晨枫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而一直挽留的却是那个面试他的副总，文晨枫很感动也很感谢副总，因为他才让自己有机会在这里学习了很多管理公司的经验和流程，也在这里真心结识了一位哥哥，一位姐姐，这些也将是他以后人生路上用之不竭的财富。

文晨枫把辞职的事告诉了刘磊和刘婷婷，刘婷婷坚决不同意他的离开，要是离开就一定要他去申城，而文晨枫只是笑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能够遇见你们已经是最大的福气。

他离职那天，老雷特意请假为他践行，没有很多矫情的言语，老雷说如果不是在一个办公室或是不是处于一种争竞关系，他们也一定会成为像刘磊和他一样的朋友，只是现在也依旧不算晚，最后两人大醉。

他离开杭州前一天，刘磊特意回来送他，刘婷婷没有回来，这也是他希望的，因为他也不想看到和她分别的情景。

“你来，无论下雨我都会去接你，你走，我不会送你。”

“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刻，偎着烛光让我们静静的渡过……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列车上的广播里传来一首很怀旧的歌曲，像是很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这次离开他内心很平静，很清明，感伤是会有的，望着窗外，看着有一座美丽的城市他曾来过，他心里想着，杭州---我还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有他青春残余的落寞痕迹，那段光阴就像潮湿的霉菌一样，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眼睛和心情。

“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妆里只思眠，江南四月天。”他坐在窗边的位子，阳光照进来，他摊开手心，看着跳跃的光线像鸟一样地在手里起起落落，一片静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