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很尴尬，很两难，看似主动权掌握在我的手上，实则我就是个夹心饼干，不管是向哪一方伸出手都违背了我的初衷，夏东岸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我估计是啃不动了，也不妄想去啃，只能把渺茫的希望寄托在沈程翼身上了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喉头蠕动，薄唇轻启，只发出个“沈…”字，就被他冷冷的目光扼杀了，

我吐了吐舌头，“我看我还是打车去算了”，这个法子总应该行吧，折中算了。我挣脱沈程翼扶着我肩膀的手，颠簸着身体想往外走

“哼，我看你还是伤的不重，还有力气折腾”冷冷的话语冷冷的人，听着我的心里也直发凉

“是的，拜你所赐，的确伤的不重，还不至死”我同样回以恶劣的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叶千桦，你的固执除了能体现你的幼稚之外还能表达什么？”他依然双腿交叠倚靠在车边，淡淡的口气却尽显嘲讽

我极力抑制自己的火气，同样回以淡淡的口吻“不表达什么，我说话做事往往很单纯，难听点就是一根筋，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弯路子”

我一出现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口吻，他似乎就很不受用了，“我没时间在这里听你自我剥悉，你还想上医院的话那就快点上车”，他还是一贯的没有耐心，打开车门，直直的站在一边，等着我过去

我的倔脾气这个时候也上来了，我知道不应该，可是还是没有忍住，口气不善，但也不至于恶劣的说：“如果你没有时间，你大可以先走，我不缺胳膊少腿，我自己会去医院，不劳夏总您费心”

好吧，到这又算是杠上了，我们的视线隔着空气和风在看空中交汇，没有含情脉脉，只有赌气的较量。他的表情很难人寻味，有一股审视和玩味在里边，可又稍纵即逝，我以为我看花眼了

“随便你”冷冷的撂下这么一句，自己径直钻进车内，发动引擎

这一刻，无论平实他怎么不给我好脸色，我都不曾在意，可是现在在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难堪。

他的车子载着他的人渐行渐远，我和沈程翼依然停留在原地，我莫不做声，沈程翼皱着眉头叹口气问我：“千桦，为什么选择嫁给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他的语气中含有怜惜，但我觉得我已经不值得他再去怜惜，轻轻的扯了一下嘴角，说：“没有什么苦衷，只是想结婚了就结婚而已”

“可是你还年轻，不需要这么着急嫁人，何况你们根本不合适”

“有谁和谁天生就是合适的呢？过着过着也就顺其自然了”我说话的表情说不上自然确实很淡然，很平静，和刚才险些剑拔弩张的我派若两人

“不要勉强自己，婚姻是勉强不来的，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他说这话表情很真挚，完全是站在我的位置来帮我考虑

知道他是为我好，不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在我看来本来也毫无意义，我甩甩头，嬉笑几声，转移话题说：“喂，你还送不送我去医院了啊，我快不行了呢都要站不住脚了”

“呵，你等等，我去开车”他的表情在我嬉笑几声之后也放松下来，嘱咐我等候，小跑几步就去开车

尔后我们车行至路上，有些堵，总是走走停停，他担心我会晕车，要把窗户打开，我摆摆手阻止他，我说“我现在是宁愿晕死也不愿晒死”他笑着说“看来中国不适合你，你应该去北极”我打趣道“去北极吗？很好啊，要不要带点鱼什么的给你？”他说“你把我当北极熊么，那好了，我还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呢”我说：“你想歪了，没把你当北极熊，姐只把你当企鹅先生了”接着他抹了把脸，揶揄道“你有见过这么帅的企鹅先生么？”我很无语的看着他说：“你少臭美了！”

虽然相隔六年，可是我们居然一点都不陌生，还能像现在和朋友一样谈笑风生，不得不感慨，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到了医院，大大小小的事情就这么来了，排队挂号再排队再检查再排队再检查……，周而复始的一大串流程和手续，我真怀疑我是来看病的还是来得病的！沈程翼也累的够呛，这上上下下都是他在帮我打点，也真是难为他了，在国外待了那么几年祖国的医疗体制和就医程序着实也让他吃了一番苦头

终于是能够安安稳稳的睡在病床上了，我忍不住抱怨起来“医者不自医，果然有道理！”

“哦，什么道理？”他抹了把汗一边给我拧毛巾一边问

“这还不简单，他们自己知道看病就是折腾人，那还敢自医啊，这不是找死么？”我接过毛巾擦着满脸的汗珠说

“呵呵，你真会曲解，不过也有道理，确实折腾死人”

我带着十万分的感谢十二万分的歉意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有你在，我这一残疾人士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毛巾，一边搓洗一边说：“谢我什么，不要和我客气，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会义不容辞，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我，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尴尬，这话说的也太暧昧了

我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说“那…那个，天也不早了，估计我今晚也得住这儿了，你还是早点回吧，早点回去休息，今天你也够累的了”总感觉自己有点卸磨杀驴的味道

他摇了摇头说：“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我伸了伸胳膊伸了伸腿说：“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再说，你留在这，我也不方便啊，还耽误你休息，多不好”

“可是…”

“别可是了，别担心我，医院里有医生和护士呢，我也不是伤的挺严重，就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了，缓过劲来就没事了，你放心回去吧”我摆摆手笑着说

他看了看我，说“那行，我再陪你坐会儿就回去”

然后这么坐一会儿就变成一坐坐到直到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时候他才起身离去，我感觉有一双手轻轻的抚摸我的额角和鬓发，给我的双肩腋下掖被子，可眼皮沉沉的我始终无法睁开眼睛在梦乡里徘徊

第二天朦朦胧胧中，透明的铝合金玻璃反射的光芒让我有些睁不开眼睛，四周纯白色的墙壁漫反射的光芒照的房间铮亮，我眨巴了几下眼睛想适应这样的环境，眼泪顺着眼角横流入发际线

“千桦，你醒了啊？”一道温柔的女声轻声的问着我

我侧过头，看着来人，笑着说“阿姨，您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昨天看阿岸心情不好，脸耷拉着老长，我就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和你吵架了？他说你住院了，我这不一着急，大清早就赶来了”

“呵呵，阿姨我没事，让您担心了”我挣扎着要起来

“慢点慢点，我给你垫个靠枕会舒服点”她扶着我起来轻轻的靠在抱枕上

“谢谢阿姨”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前些日子见你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一转眼就伤的这么重，还住院了呢？”她看着我手臂上腿上缠着的绷带，心疼的说

“没有什么啦，就只是个小车祸而已”好吧，我总不能说拜您儿子所赐吧，这话可不能说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注重自己的身体，不注意安全，这出门行走都得注意啊，不能想着走捷径就什么都不顾，这万一要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呢？”虽然嘴上说着数落的话，可是手上却做着关心我的事，她打开保温桶，用小碗盛了一碗粥小心的搅拌着

我闻着香味，肚子里的馋虫又在作祟了“好香啊，阿姨”

“呵呵，香吧，我六点不到就起床给你炖这个了，加了不少料呢，可补了，以前阿岸生病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就要我煮这个给他吃，他吃着可高兴了，来，闺女，尝尝”阿姨舀了一勺吹凉了送到我嘴边

我刚想张口，又摆摆手说：“不行，阿姨，我还没有洗漱呢”

“看我，都给忘了，等着啊”她放下碗勺，起身就往卫生间走去，出来的时候带着洗漱用品和一个垃圾桶

“来，千桦，阿姨把牙膏给你挤上，你不方便就不要起身了，直接吐在垃圾桶里好了，待会儿阿姨去清理”她把盛满水的杯子和挤好了牙膏的牙刷放在我手里，双手托着垃圾桶在我面前，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让我顿时湿了眼眶

一番洗漱下来，内心的波澜已经平息，我吃着一口一口喂给我的药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激

“看你这么瘦可不行，我得把你好好养养，将来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阿姨看我吃完，喜滋滋的说

“阿姨……”我垂下眼帘内心一阵羞愧，不敢想象我跟夏东岸会有什么将来

不过我这副模样倒是让她会错了意，她轻笑着拍拍我的手“我家千桦就是矜持，我这就是说说，你这孩子都不好意思了”

呃，好吧，三根黑线在我额头滑落。

吃饱喝足，接着就是唠嗑了，阿姨兴致勃勃的拉着我跟我讲夏东岸小时候的故事，什么带着小区里的孩子打雪仗把门卫大叔的狗打的痴痴呆呆的，什么踩着滑板把一个胖大婶撞得人仰马翻的，什么带着个钢盔裹着条床单装大侠，什么把痰盂扣在头上拿不下来啦等等，听的我暗暗咋舌，还当着家伙有多正经有多了不起呢，也不就是个二货么，还装得跟个男神似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然后接着讲到他上中学的时候，那问题可就更多了，什么早恋那，单挑群砍那，吸烟啦，挑衅老师，目无尊长啊，拆学校楼梯啦，等等，听的我目瞪口呆的，不过还好，还没有打家劫舍。

“他可真不省心啊”我说

“可不是嘛，没少为他操心呢那时候。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我和他爸当时都说不住他，拦也拦不住”

“那现在他怎么……？”

“后来啊，为了这孩子，我和他爸经常吵架，感情也越来越不合，他爸在外面有了外遇”忆起往昔，阿姨的脸上有些伤感有些落寞，也有些宽慰

“叔叔他……”我提到这个人顿了顿，或许有些敏感，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样关心我的长辈

“之后他的情妇经常登堂入室，根本不把我这正妻放在眼里，我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了，不过为了孩子我一直隐忍着，可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阿岸这孩子还是知道了，他和他爸大吵一架，拿着把水果刀就冲出去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看见他这样兴匆匆的出去了我也顾不得蓬头垢面马上也跟着出去了，他年轻又跑的快，我追出去就看不到他的影了，我急的只坐在大马路上哭，那样子狼狈极了，他爸也不放心的跑出来看，结果就只看见我一人在那哭，也急了”她淡淡的神情诉说着往事，不急不躁不怨不怒，这让我打心眼里佩服她，想是如果换做我，多少会有点情绪起伏。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多少沟沟壑壑也都磨平了

她接着跟我叙述，或者是说，对我倾诉，“之后我们去了他尽可能取得地方，哪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再找着他，我那时候已经六神无主了，我害怕他伤害别人更害怕他伤害自己，他拿着把刀能去哪呢？我一直这样喃喃问自己。也许是我这句话提醒了他爸，他一拍腿说‘会不会去她家了？’，他这么一说，我立马也反应过来了，随之而来的恨和怨像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样把我淹没，我声嘶力竭的吼他爸说‘如果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要那个贱人一家和你一起去陪葬！’”说道这一段，她的情绪有些起伏，我明白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强烈的在乎而不是对前任的眷恋，我伸着手握了握她的手

“我们马不停蹄的赶到那个女人的家，果然阿岸就在那里，站在客厅拿着刀和她对峙着，刀上已经沾满鲜血，触目惊心！那个女人捂着脸跌坐在地上，满脸满手的血。我当时吓呆了，就只能愣在那里，阿岸浑身上下透着股杀气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敢直视，他爸也被吓着了，直直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阿岸把手上的刀子往地上一掷，转过身来紧紧盯着他爸，那眼神如果能吃人的话，他爸估计会被他活剥了，他朝他爸吼‘你不是想和这贱人双宿双栖么，你不是想抛妻弃子么，现在我成全你，你大可以和我妈离婚，大可以把我送进监狱，大可以妻离子散，抱着你的温柔乡醉生梦死！你这种人不配做我的父亲，只配跟这贱人做一对鼠辈永远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见天日见光死！’”

“之后屋子里除了那女人的哀嚎啼哭之外，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我很害怕，他毕竟伤了人犯了法，哪怕是未成年，人生也会因为这样而沾上污点，他爸也是说不出来的震惊，低着头站在那里，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我只想拉着孩子走，我也确实是这么做了，我拉着阿岸沾满鲜血的手走了，走的很急很快，我怕他们报警，我怕他们把我唯一的儿子抓起来，如果那样的话，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那之后呢？他们报警了么？”我有些紧张的问

阿姨摇摇头说：“没有，毕竟虎毒不食子，他不会对他自己的儿子连畜生都不如。可是当时我拉着阿岸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是一直在打鼓的，就像做贼一样，我偷偷的潜回去，简单的收拾了形装和证件带着点钱就走了，呵呵，那段时间，我带着阿岸东躲西藏，身上有钱却不敢花，不敢住酒店，什么废墟破瓦，垃圾站桥洞口我们都待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我们已经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个时候，阿岸更是恨透了他父亲，也是那个时候，他变少言寡语了，而且越来越沉默。”

“那之后呢？你们是怎样脱离那种生活的？”

“之后啊，我们还是在一处垃圾站的矮棚里被找到的。当时有五六个治安举着手电照着我们，深夜里刺眼的灯光让我本能的拉起阿岸就想跑，可是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我很害怕，害怕他们把阿岸抓走，我紧紧的抱着阿岸的胳膊，那一瞬间真的很无助。”

“啊？！他们来抓你们了？！”我惊呼

“呵呵，一开始我也是这样以为的，不过那个为首的治安说了一句‘终于是找到你们了，你们的家人很担心啊’，这句话把我给搞懵了，不过我也明白一点这句话给我传达的信息是有惊无险了，之后再想跑也是跑不掉的，我们同他们一起回到了治安局，再然后我们就被送回家了”

“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段”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家变我也遭遇过，相比较而言，我那时候算是冷静的了

“这孩子经厉这一遭，整个人都变了。我们回到家他见着他爸第一句话就是‘明天你就去跟我妈离婚，财产各一半，从此以后你就不是我老子！’他爸骂他不识好歹，不忠不孝，各种谩骂他都充耳不闻，只说‘你要是不想身败名裂，那咱们就斗到底！’我那时候心里真真不是滋味，我的儿子，以前那个调皮活泼的儿子现在这般，这是被逼的一夜之间长大的，要说恨，我就只这一点恨他爸！”

“阿姨，这些都过去了，您现在不是很好么，夏…阿岸他至少很爱您很孝顺您”我笑了笑安慰她说

“呵呵，是啊，幸好我还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现在啊，又有个这么贤惠孝顺的儿媳妇，我还求什么呀，什么也不求喽”她的脸上笑意蓉蓉，这是一位很容易满足的长辈

我听着这话，有些心虚，毕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对老人家的尊敬我想我是不会减少的，敛了敛神，十分慎重的说：“阿姨，哪怕将来我不是你儿媳，我也会孝顺您的！”

我不知道听着我的话她会做何感想，不过貌似她根本也没往坏处想，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了，而我的思绪却是有点飘忽了，脑子里想起一句话，‘谁的人生没有点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