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施咒术
竹无扇的眸色沉了沉,下一瞬却星眸微弯,翘着弧度的眼梢淌出几分温柔沉静,也不说话,只是抬起墨瞳,浅笑着与她对视。
沉默。
过了许久,她那微微前倾的头扶正,稍别开眼,仍是娇笑着斜凝着他,眼波流转,似盛着一湖盈盈秋水,妖而不媚,摄人魂魄。她唇瓣微动,像是夜半枕边风般轻声道,“无扇,算你狠。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却知我素不管闲事,这才使计故意把我推出来?一旦我发现这事关乎自身,便会插手一直追查下去,如此一来正中你下怀,不是么?”
“朱砂,你不笨了呢。”他的相貌很是柔和古典,只要浅浅一笑,嘴角边便是抹深深的梨涡,很是清淡爽朗,醉人心脾。朱砂却讨厌他笑,这笑太过清浅,配上那微蹙的深色眉峰,总让人觉得那是悲怜苍生的表情,仿佛下一刻便会临袂飘去一般。
她哼了声,眼中却没有怒意,反倒生出几分温度,“你呀总是这般,跟我还这么疏离,你若想要我知晓这事,实在不必假手他人。”
竹无扇抿嘴笑笑,诚恳道,“那我改。”
“呆子。”她闷笑着骂道。
大夫将之看在眼里,忽然插嘴说道,“你们这对兄妹的感情原来这么好啊。”
她闻言瞪了眼竹无扇。
还不就是他胡乱扯淡,害得她生生降了阶辈份,那些船客总疑惑她为何不对他用敬语,她的冷傲寡淡也与他的温润如玉形成鲜明的对比,久而久之,不免衍生出兄妹关系恶劣的传闻,害她遇人总是尴尬几分。
“一直都很好的。”竹无扇笑着回应。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小床上传来的痛吟声惊得将话语堵在了喉眼里。
“又流血了!”大夫惊急道。
竹无扇眉宇陡然沉凝,身形欲动,却被她按住。她的眼对着那几乎被染红的垫被,冷笑道,“倒是个厉害角色,连我的封固术也破得了。”
封固术虽说是巫医的低级咒术,却也按个人修为分了层次,朱砂使的咒术无疑高强,竟在眼皮子底下被化解开了。
竹无扇淡然望向那大夫,眼底明明无神,却看得人心生寒意。
大夫被他的眼神吓唬得连连退后,摆手辩解道,“竹公子,这跟老夫没关系啊,老夫是行医者,怎么敢在这青天白日下动手脚?”
“知道不是你,否则,你还能活到现在?”朱砂冷冷看着,拉过男孩逐渐变冷的手,指尖汇出成股的浓稠的蜜色泉流,输入他的经脉之中。那是浑醇的内力,衍成实质,起到回血之效。
竹无扇脸色忽变,倏地站起,一翻男孩右手,那右侧腋下,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图案赫然在目。犹如纹印一般的银面具,小丑般的红唇,仅由三笔勾勒,却跃然如真。
“是灵岛之人所为。”他口气沉沉,凝起眉,谨慎地四处探勘着,变得如鹰隼般锋利,边道,“是我大意了,这分明就是中了法术的表现,亏我自诩法术如神,竟也一时没猜到。”
朱砂看着男孩死寂的脸庞,眼色阴沉,“这怨不得你,杀鸡用宰牛刀,连我也没想到灵岛会用这么歹毒的法子对付个无关紧要的平民。”她是冷血无情,杀人不手软,但也有恩怨之分,从不牵扯不关者,灵岛此为,称之卑鄙也不为过。
话落,她又想起了什么,隔空拽来大夫的衣襟,冷酷如冰,眼瞳似是野兽捕食般狠虐,“快说,那关着偷儿的舱底在何处?”
大夫吓得说不出话来,苍老浑浊的眸子写满惊惧。
朱砂愤恼地收了手,他一时不察,踉跄着倒在小床上,压到了沈纸桥的腿,引其又是一阵呻吟。
竹无扇眉头一皱,上前接替朱砂替他传送内力。
她不悦地盯着大夫,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笨呐。”
跟这胆小怕事的人的神志说话,不如问他那不能反抗的诚实灵魂。
诡异一笑,她斜斜对竹无扇抛了个眼色。
他会意,手掌成刀,把握着力道在大夫脖颈后一击,只见大夫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咬破食指,红艳的血珠渗出伤口,她手轻轻一挥,一滴殷红准确无误地落在大夫的额心。血珠周围红芒一闪,转眼就渗透进了他那皱纹横生的皮肤。
“招魂。”她浅浅一笑。
那大夫就灵魂附体一般僵直地坐立起来,眼中红光闪烁。
“无扇,替我守在这儿看好沈纸桥,他没多少血可流了。”吩咐完毕,她望向被她操控的大夫,道,“舱底在哪儿?”
“啊!”
没等大夫回答,门外就响起一声尖叫,随即是洗脸盆倒地的锵锵之声。
沈纸鸢软趴趴地倒在门边,浑身淋满滚热的沸水,外露的肌肤顿时发红,她却忘了痛感,满脸惊恐神色,指着朱砂喊道,“妖怪……妖怪啊!”
“出门右转,拐两个弯,在粮仓底下。”大夫不受外界影响,径自说着话。
朱砂看了眼门外浸湿的地板,心想可惜了。
若是沈纸桥是普通的外伤,那么她便要用手触碰那刀痕为他清理伤口,而她双手被毒液浸泡过,凤仙花液染成的蔻丹缝中亦夹藏着毒粉,若被她这双手碰过血液,那么顷刻间他就会染毒身亡。只有用沸水,才能将毒洗除,如今这水是不用了,倒在地上,枉费烧了那么久。
“你……你是妖怪……妖怪!”沈纸鸢仍在骂。
她盈盈一笑,迈着华美的步伐走到她面前,俯身凝着她的双眼,慢慢地说道:“你,什么都没看见。”
沈纸鸢的眼睛里卷起了漩涡,半晌,她木然地喃喃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笑了笑,跨到门外,不忘对竹无扇嘱咐道,“我对她施了咒术,记得把她和那老大夫看好。”
竹无扇答道,“我就在这儿等着,哪也不去。”
朱砂会心地笑起来。
竹无扇这人,虽然有时心太善惹人嫌,但他是她唯一的蓝颜知己。
他们的渊源,还得从八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