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幽蓝。

澄黄的一弯孤月。

一个人伫立于崖畔，月钩触着发梢，长袖迎风，蓝衫飘荡。

万朵空谷兰花在他脚下幽然开放，绝美的花瓣衬着倾国倾城的背影，恍如梦中仙人。

她风中凌乱。

清清浅浅的一声呼唤，伴着熏风脱口而出，“无岳哥哥……”

他侧过身，瘦削的轮廓笼着薄薄的银光，“你来了。”

还是很冷的冬季，寒风刺骨，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稍稍走近他，脚步很轻，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惊醒了这场美得不似凡尘的梦。

“紫陌几个人到山下办些事，待会儿再来找我们。”他就地坐下，墨发蜿蜒及地，绽就鸦青花色深浓。

过了半晌，枫无岳疑惑转头，修剪精致的墨眉拧起，一高一低，很有别趣，“为什么站着？过来坐啊。”

朱砂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坐下，彼此隔着一尺半的间距。

“现在是冬天，能种成这漫山遍野的蝴蝶兰可是很难的。”她俯身嗅了口香气，陶醉地说道。

桃花境中似乎很少人种兰花，多是桃、柳、芭蕉，这样雅致的花朵很是稀少，更遑论在这般严酷的冬季。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不算难。”他出声说道。

她笑道，“怎么？难道你很有钱吗？”

他眸中的清冷封闭瞬间被打破，化成一汪莹莹光亮，笑得比兰花还要美，“你把游侠当成乞丐了？侠士中也是有很富有的，比如玄机府名下的长剑山庄的产业就遍及整个大燕，连把持天下政权的凤氏的财力都不能与之抗衡。”

她苦着脸想了想说，“这样看来桃花境是最穷的喽？”

枫无岳摇了摇头，道，“不见得，那四分之一的藏宝图就是最大的财富。”

朱砂默然。

难道如今天下的局势真的显而易见到他认为连一个九岁女孩也听得懂？虽然她并非寻常的小孩，可他又不晓得，所以，他抛出这么个话匣子，她是该接还是该装迷茫呢？

苦思冥想许久，她决定跳开话题，中庸到底，“我知道你是枫无岳，可你到现在都没问过我是谁呢。”

他挑了挑眉，“你不就是你？还能是谁？”

朱砂佯怒，“请注意，你口中的‘你’也是有名字的！”顿了顿，建议道，“你可以叫‘她’朱儿。”

枫无岳回味了一会儿，探手掐下一朵深玫色的兰花放在手中把玩，眼低垂着，看不清神色，“朱儿，我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说过话了，能和你畅所欲言，很好，真的很好。”

他淡淡地笑着，四周变得很静谧。

月上是清冷的色调，极目远眺，在这美人崖之下，那个宏伟的城池缩成茫茫的泥筑小城，随处是冰冷的雪水，在月光下，光怪陆离。

朱砂轻笑，也不顾他是否看见，只一个劲地点头。

很好，真的很好。

能偷闲于一隅，与他同享这份安详，就算现在立即返回桃花境，她也无憾了。

神游天际时，眼前晃晃一亮，紧接着巨大的爆破声在天上炸响。

她抬起头，笑容渐渐舒开。

烟花。

一道道炮冲入苍穹，五光十色的光亮炸开，淡粉，深绯，橙黄，晶蓝，水晶紫，芽嫩翠，以及无数无法言喻的色彩在眼前放映，浓墨般的幕布一卷铺下，两点繁星穿插其间作点缀，像枫无岳明亮的双眼，流光溢彩。

下面那一幕，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是如在九重天宫般的美好，须得一生来铭记。

一只纸风筝遥遥飞来，跌撞摇摆，一根鱼线划破苍穹，由几个少年奋力牵着，朝崖顶跑来。

纸扎的朱色蝴蝶，翅膀漂亮得不像话。

“无岳，还有小屁孩……你们快上来，要掉下来了……”他们远远地挥手。

朱砂只觉眼前一花，万物在眼前摇晃，脚离开了地面。

耳边是风的呼啸，快到极致时那时光的怒号。

一双手紧搂着她的腰，很温暖。

她低下头，那雪白的手指紧箍着她，像是在保护什么稀世珍宝。

他那尚不算坚实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让她想起了师傅，不，和师傅又有些不同，那是酸涩，惊慌，喜悦。

她多久没有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嬉笑怒骂了……

他的足踏着空气，强压之下将两人反弹到那蝴蝶之上。

御风飞翔时，一丝呼吸扑在脖颈，稍纵即逝。

“朱儿，我是枫无岳，我要你记住，我，只是枫无岳。”

冥冥中暗示着什么她已忽略。

那一晚，她只记得星辰灿烂和他的笑靥如花。

流年如画，至多如此。

如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