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七匹狼
一个人要什么时候才会全身僵硬。
恐惧的时候。
若是你从心底里感到恐惧你就会发现周围的空气不足以供你呼吸,你的动作会异常的迟缓,甚至不能动弹,这就是僵硬。
影是杀手,他会恐惧?
恐惧什么?
他身后的目光。
来自他如狼一般的目光。
影退缩了。
影竟然也会退缩。
“喂……”店主不敢再接着往下说了,以为他看见了眼前的剑光一闪,影消失不见了。
店主庆幸自己只付了定金。
“江湖破狼果然好威风,暗夜杀手见到阁下也只有逃跑的份。”
“什么破狼,我们此来就是为了要彻底灭了破狼的威风,江湖上从来就只有我们七匹狼,不知哪时冒出这么个破狼来。”
“我们七匹狼的名号本是响遍全江湖的,可自从一年前自称破狼的人出现之后我们七匹狼却已被江湖淡忘了,这怎么能让人甘心。”
“于是我们在江湖各处寻找破狼的下落,最后终于找到你的画像,也在三个月前得知你曾在此处出现过。”
“破狼终于被我们七匹狼找到了,现在就来做个了结,看看江湖中是破狼的江湖,还是七匹狼的江湖。”
眼前的七个土匪是“七匹狼”,危蔷想笑,他们不配土匪的称号,也不配狼的称号。
店主又已全身瘫软坐在了地上。
“我们走吧。”他淡淡的说道。
“嗯,我们走。”危蔷很安心,很听话。
他们就开始走,往前走,走得很慢,很慢,一如他们走过来的时候。
七匹狼睁大眼睛望着他们一步一步朝前走了过来,竟是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七匹狼个个手里握着兵器,待他们再往前走一步,就要一齐动手。
危蔷跟着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没有丝毫的畏惧。
如出一辙,挡住他前进道路的人在他走上前去的时候都会被震飞。七匹狼被震飞了。
刀叉剑戟斧钺钩也被震飞了,断成了两截。
危蔷跟在他身旁继续往前走。
“他们的武功被废了吗?”
“没有。”
“可是被你的内力弹开的人不是都会武功被废吗?”
他笑了。
竟然笑了。
危蔷没有吃惊,她认为他在取笑自己。
“你为什么笑?是在笑我!。”危蔷倔强地望着他。
“没有,我没有笑你。”
这话听来大小姐更觉得是在取笑自己了。
“那你是在笑什么?”
“我没笑。”
他在说谎,危蔷第一次觉得他会说谎了,说得比谁都高明。
一个从不说谎的人比任何人说谎都要高明。
“你骗人。”
他不好意思了,脸竟然有些红,危蔷觉得好笑,他的确不会说谎,一说谎就露馅了。
危蔷觉得他很不可思议,他还会不好意思。
“你说你是不是骗我?是不是在笑我?”
“嗯,是。”
他承认了。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笑我,我有这么可笑吗?”大小姐不是生气地问,而是很开心的问。
“我又不会把每个人都打成废人。”
危蔷想想也是。
可是……
“那什么人你才会把他打成废人。”
“有门派的人。”
危蔷吃了一惊,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可是江湖中有好多的门派!”
“我有时间。”
“所有的门派?”
“所有。”
“一个也不放过?”
“一个也不放过。”
“要灭了江湖所有的门派。”
“嗯。”
危蔷又有那种心痛的感觉了,要灭了江湖中所有的门派,这是多么血腥又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可是,她依然愿意跟着他,她已下了决心——不再让他是一个人。
“你是从一年前开始这么做的?”
“不知道。”
时间对有些人来说是不重要的。
“你已经灭了多少个门派?”
“不知道。”
数量对有些人来说同样是不重要的。
“下个一个门派你选择哪个?”
“不知道。”
他好像也觉得一直说不知道很不好意思,又接着道“遇到哪个门派,就选择哪个门派。”
“你到了贾府要干什么?”
“不知道。”
“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去吗?”
“哪?”
“就是……就是……你第一次遇见我那个地方。”危蔷双颊滚烫。
“就是在水里你没有穿衣服的那个地方。”
果然。
果然如此。
他果然会这么说,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真是要羞死大小姐了,他记得还真清楚,总是将没穿衣服挂在嘴边。
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
是在取笑。危蔷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脸越来越红了。
大小姐是生气的。
“那件事你最好忘记。”
“什么事?”
“没穿衣服的那件事。”
“我已经忘记了。”
“那你怎么老记得,老提起。”
“是你先提起,我才记得的。”
大小姐低头想想,好像是这样的,大小姐决定,以后一定不再提起这件事,恐怕此刻大小姐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样的决定。
“那你到底去不去,在那里还有很多很多我的朋友,那日你见到的那个,也是我朋友。”
“朋友?”
“对,朋友。我们现在就是朋友。”
他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强硬,道“我没有朋友,从来就没有朋友。”似乎朋友这个词对他来说事禁忌。
难道他不知道这么说大小姐会很难过?危蔷一直认为她已成为他的朋友,可是此刻他却一句话全然否定了。危蔷眼睛红红的。
“我难道就不是你的朋友?”危蔷的说话的声音很大。
“我……我不知道。”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额头冒出汗。他是在忍受什么?对抗什么?
危蔷狠狠地咬着嘴唇。
你不把我当成朋友。反正我已当你是朋友了。
这已足够。
朋友不需要互相认同,自己认定就行。
“我是你朋友。”危蔷倔强地大声说道。
“我不知道。”他低着头,真的很痛苦的样子。
危蔷软了下来,不再逼他,其实她心里是清楚的,他们已是朋友了,无需言语上的承认。
“那你到底去不去?”
……
“去”
危蔷展颜一笑,道“好,就这么约定了,谁也不能反悔。拉钩。”大小姐倔强地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指。
……
“嗯。”
他显得很茫然。大小姐抓住他的手很慎重地用自己的大拇指在他的大拇指上盖了个章。
拉钩。这是小孩子的玩意。
的确是小孩子。
每个人都有一些时候像小孩子,通常这个时候人是最开心最幸福的。
他好奇地盯着自己的大拇指。
笑了。
笑得很开心。
“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危蔷戏耍道。
“很幼稚。”
他竟然是这么说的。
大小姐嘻嘻地笑着,很开心。大小姐可不认为这幼稚,这是承诺,是必须遵守的承诺。
危蔷踩着小步,走三步,跳一步,跟在在他的身旁,一齐往前走,走得很慢,她不在只是能看见他的背影了。
他就在她的身侧。
“那个叫影的武功很高强,但他好像怕你,你认识他?”危蔷跳着问道。
“不记得了。”
“你为什么不说不知道?”
“可能我见过他,但是不记得了。”
危蔷嘻嘻而笑,道“也对,你走路的时候眼睛只盯着前方,根本看不见人的影子,就算是看见了,你也不会将那人的样貌记在心里。”
“好像是这样的。”
“你才这样觉得?”
“我才这样想。”
很多事情只有当你去想的时候你才会发觉。
“你知道他们所说的暗夜杀手都是些什么人吗?”
“不知道。”
杀手就是靠杀人吃饭的人。
“七匹狼武功好像很弱。”
“不,很强。”
“很强?”
“你看不出来吗?”
“我……看得出来……只是……他们一下子就败给你了。”
“他们打不过我。”
“可是他们很强!”
“很强也打不过我。”
危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把大小姐听得一愣一愣的,真看不出来他这么的狂妄,说一招就败在自己手里的人很强,还说得斩钉截铁的。
那他岂不是强的可怕。
“你比他们强很多?”
“很多很多。”
“你真不谦虚!”
“我说的是真的。人不需要谦虚。”
大小姐越来越发现他懂得很多,很多,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不然他就不会知道赵四爷的钱是沾了迷香的。
“你的武功是不是最厉害的,天下第一?”
“不知道。”
危蔷又是一声娇笑。
“你该说不是的,不知道就意味着你有可能是天下第一,天下有那么多能人,你才多大,就敢自诩天下第一。”
“有可能。”
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在你认为不可能的时候,也许它就发生了。
“你这么厉害的武功是从哪来的?”
“我师傅传的。”
“你有师傅?”
危蔷很震惊,她只知道他是被一条浑身雪白的狼养大的,第一次听他说他还有一个师傅,师傅肯定是人不是狼。
“有。”
“是人?”大小姐问的很傻,可却是问得很认真。
“我是在十岁那年才知道我师傅是人,我也是人,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不是十岁,只是我师傅很肯定地说我当时是十岁。”
他一口气说很多话。
“十岁之前你以为自己是狼?”
“我现在就是狼。”他的眼神很悲伤,说得很肯定。
他讨厌人!
危蔷有些害怕,害怕他讨厌自己。
“你师傅是怎样发现你的?”
“是我发现师傅的。”
“你?在哪?”
“一个洞里。”
“你师傅为什么会在哪里?”
“他是被人用锁链困在那里的,浑身是血,我当时想吃了他。”
狼吃肉。
当然也吃人肉。